“她好像是這邊的權貴。”我皺了皺眉，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月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怔怔地望着我，“不是吧……魔王大人也會怕？居然會畏懼權貴？”

他眼裡劃過一絲調侃，緊接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還是說……你是在擔心我會出事？”

他說到最後，那雙眼睛裡的火熱又重新跳動起來，像是被點燃了一樣。

因為他正在替我塗藥，我們的臉靠得很近。他的吐息帶着一股炙熱的溫度打在我臉上，灼得我耳根一熱。不知怎的，我腦中突然又浮現出昨天被他強吻的畫面。

“沒……沒什麼。”我慌忙移開臉，拉開些距離，并用力搖了搖頭，試圖甩掉那些莫名其妙的回憶。

“我感覺你好像有點變了……”月天看着我，語氣中帶着一絲藏不住的欣慰，“比起剛見到你的時候，你變得更像一個人了。”

我的眼眸瞬間圓睜，“什麼意思？”

“以前的你太冷靜了。”他将藥膏放到一邊，眼神變得認真起來，“冷靜得不像人類。也許是我的錯覺……不過你剛才，是不是有點心動了？”

“心……心動？”我怔怔地看着他，沒能立刻理解他的話。

“就像這樣。”他說着突然伸手攬住了我的腰，一旁的座椅配合似的滑了過來，我們的距離瞬間縮短。

我瞪大了眼，看着他迅速靠近，下意識驚呼出聲：“不要！”

我的手輕輕抵在他胸前，想推開，卻又不敢太用力。

“不要什麼？”他低頭看着我，眼中閃着調皮的光。

“不要……這樣……”我别過臉，不敢與他對視。

“哈？當初強吻我那一口，可是你先動的手啊。”他擺出一臉壞笑，“那時候你也沒見有多害羞，現在不過是靠近一下，至于緊張成這樣嗎？”

“本王……本王那是為了得到你的血，用來締結契約而已。”我挺直了背脊，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靜，哪怕我現在内心早已亂作一團。

“真巧。”月天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說，“我這邊也差不多，不過我的契約不需要血，而且也不是使徒契約。”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手輕托起我的下巴，眼神逐漸變得深情，帶着一股讓人無法直視的熾熱。

然後，他的臉緩緩靠了過來。

我心髒猛地一縮，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當當當當——！”一道活潑清亮的聲音毫無預警地插了進來，“有人身體不舒服嗎？”

一身白大褂的張娜月出現在門口，她的頭發依舊亂成一團，像是剛被雷劈過，那厚重的眼鏡挂在鼻梁上閃着白光。她一邊環視着屋子，一邊嘻嘻哈哈地說：“看來娜月回來的不是時候啊~”

我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還和月天維持着一個暧昧的擁抱姿勢。

下一秒，還沒反應過來的月天就被我一把推了出去，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

“不，你回來的相當及時！”月天一邊揉着屁股，一邊咬牙切齒地瞪着門口那位故意打岔的家夥，“你快幫小雨看看，她……不小心摔到了……”

“哦？”張娜月蹦蹦跳跳地湊了過來，興緻勃勃地盯着我看，臉幾乎貼到了我面前。

她離得太近了，我有些别扭，下意識地把頭往左微微一偏，試圖拉開點距離。

我的那位下仆為了顧及我的顔面，并沒有把實情說出來。但這個小個子的糟蹋女人，明顯是一眼就看穿了狀況。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像是抓住了什麼小秘密，然後悄然把頭縮了回去。

“情況娜月已經了解啦~剩下的就交給我處理，小天天你就先回去吧！”她一邊說着，一邊踩着墊腳爬上辦公桌前的轉椅，噼裡啪啦地拉開抽屜，開始翻找什麼東西。

“回去？”月天愣了一下，眼神在我和那位正在翻箱倒櫃的女人之間來回遊移。

張娜月停下手，身體往後靠，半躺在椅背上，故意側過身，一隻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露出一副壞笑，“當然啦，摔倒的是小雨雨，又不是你。怎麼，不放心我跟小雨雨單獨待着？還是說……你想讓娜月我也幫你仔細檢查一下身體呀？”

她語氣輕快，語尾還帶着上揚的調皮。月天頓時表情一僵，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自在。

他猶豫片刻，看向我小聲說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弄完了早點回教室。”

我輕輕點了點頭。

他這才戀戀不舍地往外走去，走出門口時還回頭看了我一眼。

待到他的腳步聲徹底從走廊上消失，我才終于松了口氣，如釋重負，整個人幾乎虛脫。

我一頭倒在病床上，盯着頭頂那片淡藍色的天花闆，心跳依舊如擂鼓般嘈雜地敲擊着胸腔。

“差一點……差一點又被他親了……”我反手抹了抹額頭，手心都是冷汗，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本王這是……到底怎麼了……”

“小雨雨現在這姿勢可太誘人了，小天天要是沒走，說不定就直接撲上來了哦？”張娜月那小個子女人坐在一旁，一臉壞笑地盯着我，眼神裡充滿調侃的光。

看來，放松得太早了。

某種意義上，這個女人比柳月天還要危險。

“小天天已經給你上完藥了吧？”她從抽屜裡掏出一個平闆，随手點開界面，又拿出一根寫字筆點了點屏幕，“那我這邊寫個記錄就好，例行程序啦！”

她拿筆杆輕抵下唇，微微仰頭裝出一副思索狀，然後斜眼偷偷瞄向我，“小雨雨，你全名叫什麼？”

我慢慢從床上撐起身子，語氣平穩：“墨痕雨。”

“好名字啊~潑墨繪成的細雨，聽起來就有種山水畫的意境耶！”她一邊在平闆上寫着，一邊随口追問，“小雨雨是哪裡人啊？跟小天天怎麼認識的？”

我左眼微微一挑，眉角上揚了一寸。

她在試探我？

“你可以去問月天，”我淡淡回應道，“你們不是特别好的朋友嗎？”

張娜月“嘿嘿”一笑，聲音裡透着揶揄的興奮：“有些話題嘛，還是女孩子之間聊着比較自在。小天天那個年紀的男生一般都不太愛談戀愛八卦。跟我說說嘛，還是說……小雨雨你讨厭我？”

我微微側目，語氣淡淡：“談不上喜歡或讨厭。大多數人對我來說，都是無足輕重的存在。”

我的聲音有些飄忽，“再說了……你對我不是也很警惕麼？不然幹嘛特意把他支出去，就為了試探我？”

她手裡的寫字筆頓了一下，動作明顯一滞。但很快她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寫了起來，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娜月我不是對你戒備啦，我隻是……太在意小天天了。”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小天天的身世，其實有那麼一點點特殊。小時候他經常被同齡人排擠，甚至欺負，最嚴重的時候……還被人抛棄過。”

我聽着，沒有插話。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簡直就是個小刺猬，渾身帶刺，好勇鬥狠，誰靠近就咬誰。情緒不穩定，警惕又易怒，完全不肯相信别人。”

張娜月說着，語氣漸漸柔和下來，“這幾年他是變好了不少，身邊也認識了不少人……但真正能放在心上的，恐怕也就我和嘉文兩個。”

她擡頭看着我，目光認真得罕見：“你别看他平時嘻嘻哈哈，像個沒心沒肺的傻小子，那隻是他僞裝出來的樣子，真正的他，其實很敏感。”

“所以你出現的時候，我其實挺意外的。”她笑了笑，語氣變得輕快起來，“意外之餘，也挺高興的……他或許，終于遇到了一個值得喜歡的人。”

“好了，資料我已經寫完啦。”張娜月拍了拍手，晃了晃手裡的平闆，“娜月我還有别的事，就先走啦。小雨雨你稍微休息一下就能回去了，有事的話，拍一下桌子上的鈴铛就行，拜拜~”

說完，她抱着平闆輕巧地跳下轉椅，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房間。

我看着那扇被她帶上的門，怔怔地沉默了許久。

“喜歡本王？”我輕哼一聲，語氣冷冽，“開什麼玩笑。區區使徒，竟敢妄想喜歡身為君主的我？而且還是在我這副‘假人’形态下。”

下意識地，我抓緊了身下的白色床單，指節微微發白。

病床對面的牆上，挂着一面橢圓形的儀容鏡。

我注視着那面鏡子裡的自己，沉默地從床上站了起來，朝它走去。

從得到這副肉身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而本王，竟一次都沒有認真審視過這具“容器”。

也許……是我潛意識裡仍不願承認，這副柔弱的人類身體，就是“我”的事實。

僞裝？在僞裝這件事上，世上還有誰能勝得過我？

如今的我，從裡到外，連呼吸都充滿虛假。

我對人類的審美本不感興趣，但從那些男性看我的眼神來看，這張臉，似乎是他們眼中所謂的“美貌”那一類。

“月天喜歡的……也是這副‘容器’的形貌吧。”我對着鏡子勾起一絲諷刺的笑容，卻連唇角都懶得翹起，隻剩一點苦澀的弧度。

我看向臉頰上的紅印，雖然因塗抹過傷藥已經不再脹痛，但那一巴掌的痕迹，依舊清晰可見。

“真是沒想到……有一天，本王竟會淪落到被人類少女掌掴的地步。”

我伸手從校醫課桌上拿起那把銀色的細長剪刀——這是月天之前翻箱倒櫃時随手放下的。

指尖的觸感略微發涼，我将剪刀握緊，慢慢舉到胸前，冰冷的尖端正對着心口。

“是因為這顆心嗎……？”我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像一縷幽風。

“是因為它，本王才會變得這麼軟弱……？是因為它，本王才變得……不像本王了麼？”

我迷茫地望向鏡中的自己，那副柔軟又脆弱的模樣讓我感到陌生又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