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墨痕雨的相遇已經過去一周了，這一周發生了不少事，對我來說，甚至可能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

首先，它讓我從主卧室，被趕去了隔壁的小庫房。

“小雨，該起床吃早飯了！”

老媽精神十足的聲音從走廊傳來。今天是我們全家一起去給墨痕雨辦理戶籍的日子，爸媽已經決定要收養她了。過了今天，這位少女的名字就會正式寫進我家的戶口本，成為我名義上的“妹妹”。

我穿着襯衣和短褲，懶洋洋地躺在略顯狹窄的小床上。說起來，我和魔王大人的關系還真是微妙得有些戲劇化：最初我們是寄生者與宿主，後來，我成了她的使徒，成了主仆關系。

再後來，她闖進了我的學校，成了我同班同學，憑借驚人的美貌迅速成為校内風雲人物。而現在，她又要變成我名義上的妹妹了。

要是我們将來真談起戀愛來……我都有點分不清這究竟是“上司與部下”的職場愛情劇、青春校園劇，還是……一場家庭倫理劇了。

那天，墨痕雨趁我睡着偷偷爬上了我的床。雖然我至今都沒弄清她這麼做的真正原因，但從那天之後，我每晚都瞪大眼睛躲在被窩裡裝睡，期待着她再次光臨。

結果，她一次也沒來過，一次都沒有。

直到今天，我的黑眼圈都快養出來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雙手背在腦後，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走下床，穿戴整齊後推門走出房間。

“小雨，醒醒，起來了嗎？”

一出去，我就看到老媽正穿着樸素的家居服，圍着圍裙，站在墨痕雨的房門前輕輕敲門。真是少見，老媽進我房間可是從來不敲門的，現在居然懂得禮貌了。

“早上好，媽！”我笑着打招呼，結果老媽對我幾乎沒反應，滿臉專注地等着墨痕雨開門。

“被無視了……”我尴尬地僵在原地，笑容逐漸裂開。

片刻後，墨痕雨的房門“咯吱”一聲向裡打開。

“早上好，夫人。”少女的聲音還帶着一絲剛醒的倦意。門裡探出她那張睡眼惺忪的側臉，她似乎察覺到了我，微微轉頭看了過來，“早上好，月天……”

“早上好，小……”我笑着擡手準備回應，結果下一秒，一對圓潤挺翹的輪廓随着她的動作從門後探出，被粉紅色布料朦胧地包裹着，直接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我當場噴了。

“噗！！”

“你這孩子，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家裡還有别人時别穿成這樣就出來！”老媽一臉驚慌地把墨痕雨往屋裡推，“快回去多穿點衣服！”

“砰！”門被她用力帶上，動作又快又熟練。

自從上次我和墨痕雨在房間裡被老媽撞個正着之後，我就被徹底劃入了“高危分子”名單。自那以後，老媽不僅對墨痕雨百般呵護，還隔三差五就來警告我一番，仿佛我下一秒就要犯事一樣。

不止是我，就連老爸也未能幸免，被老媽約法三章。看着她那副随時準備拼命的氣勢，我和老爸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正處于哺乳期的母老虎。

簡單吃過早飯，我們一家四口便驅車前往三号都市的常住居民管理處。那地方名義上歸屬市政府，但實際上，地下都市的真正市政中心是在中央零号，這裡頂多算是區政府的分支機構。

老爸負責開車，我懶散地癱在副駕駛，透過車内後視鏡看着後排聊得正歡的老媽和墨痕雨——準确地說，我隻是在看墨痕雨。

“等本王恢複到了一定實力，本王就會離開這裡。”

幾天前，在學校附近的車站，墨痕雨曾這樣對我說。

“離開？”當時聽到這兩個字，我的心猛地一沉。

“為什麼？在這裡待得不好麼？”我苦澀地問。

“不是不好，而是不行。”墨痕雨望着遠方，神色平靜，“原本化為人身隻是權宜之計，本王的目的始終是恢複力量，這一點從未改變。”

“現階段，本王混迹在人類之中，是因為還沒有足夠的自保之力。一旦取回力量，這個人類的身份就沒用了，到時候……”

“到時候，連我也不需要了麼？”我苦笑着接過話。

“你在胡說什麼呢？”墨痕雨皺起眉頭看着我，“到時候，你當然要和本王一起走啊。”

“啊？”我一愣，被她的理所當然整得措手不及。

“你是本王的使徒，追随王是你的職責。”她語氣不悅，目光中帶着些責備，“你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我……不是，我……”我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那模拟黃昏的光影裡，墨痕雨的側臉被夕陽鍍上了淡淡的光暈，美得不真實，卻也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

我低下頭，無言以對，胸口悶得慌，有種說不出的堵。

就在這時，墨痕雨忽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指尖溫潤如玉，仿佛輕撥心弦，一下子撥進了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溫涼的能量順着掌心湧遍全身，像清泉洗過心湖，令原本沉郁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

“你的心亂了。”墨痕雨望着我微微一笑，“本王說過，安撫你心神的力量我還是有的，是不是好受些了？”

“這種小事……用得着麼？”我苦笑着開口，“你不是說要早日恢複實力麼，現在随便用力量，真的好嗎？”

“才不是随便。”墨痕雨認真地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堅定，“關心自己的子民，是王的責任。”

“隻是責任麼……”我在心中自嘲般地苦笑。

墨痕雨安靜地看向遠方，那目光仿佛穿透了鋼筋水泥，直指一個我沒見過的未知世界。

“我會給你時間，慢慢适應王之使徒的身份。”她語氣溫柔卻笃定，“等本王重登王座之日，你會與我一同君臨天下！”

可是，我想要的，并不是君臨天下啊……

時間回到現在，正和墨痕雨聊得火熱的老媽忽然注意到後視鏡裡的我，立刻闆起臉對我發出警告：

“哎哎哎，小子，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我跟你說，你要是敢動我家小雨一根寒毛，我就把你撕了蘸醬！”

“我去！”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老媽，你搞清楚，我可是你兒子啊！她才來幾天你就移情别戀了，讓我對母愛還能保留點幻想行不行？”

“你跟小雨能比？”老媽摟緊墨痕雨，斜着眼睨我，“女兒是媽的貼心小棉襖，穿上又暖又舒服。”

“那我呢？”我怒道。

“你？”老媽毫不留情地瞪了我一眼，“你頂多就是一件皮夾克，冬天不保暖，夏天還悶得慌，扔了吧太貴，留着吧又占地方，唯一的用途就是拿出去顯擺顯擺，前提還是沒遇上别的名牌！”

我敢怒不敢言，隻好憤憤不平地轉頭望向窗外，仿佛那一片風景能慰藉我破碎的心。

還是老爸看不下去了，空出一隻手拍了拍我肩膀安慰道：“别難過啊，兒子，在老爸心裡你永遠是名牌。有我這個舊皮夾克在前面擋着，就算你媽真要甩，也是先甩我，再輪到你。”

“……說來說去我還是要被甩嘛！”我一臉崩潰地吐槽。

車裡瞬間爆發出一陣笑聲。

就這樣，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我們終于抵達此行的目的地。

下車後，我們走進管理局的大廳，詢問了前台的大堂經理後，一家人坐電梯直達五樓的“入住人口登記處”。

和地表上的城鎮不同，地下都市雖然名義上歸中央管理，實際上卻是完全獨立運行的，幾乎可以看作一個小國家，或者說是半自治的特區。

來這邊旅遊還好，但若是想在這裡拿到戶口，那簡直比轉國籍還麻煩。

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對外聲稱墨痕雨是從外地來探親的“親戚”，但老爸老媽（尤其是老媽）對收養這事極其認真，态度之堅決，流程該走一個不落。

更何況，以後她很可能長期生活在這裡，有個合法身份還是方便許多。于是，在我的一再請求下，魔王大人最終點頭，勉強同意參與這次行動。

當然，這裡面也有我的私心。

我總覺得，她之所以計劃離開，是因為她始終是異族出身，對這個“家”沒有歸屬感。如果能讓她擁有一份正式的身份，讓她在這個世界有立足之地，說不定……她就不會再想着離開了。

而我，也會盡全力讓她喜歡這裡的生活。隻要能讓她留下，無論用什麼方式，我都願意去嘗試。

此時來辦理業務的人并不多，我們領了号後，就在附近的休息區坐下等待。

墨痕雨穿着一襲黑色連衣裙，安靜地坐在我身旁，正專注地浏覽着平闆電腦上的網頁。那雙如黑寶石般透亮的眼睛，倒映着屏幕的光，也映着某種沉思的光芒。

她真的很适合黑色這種色調，不僅襯得她的容貌更加耀眼，也莫名地契合她那隐隐透出的寂寥與疏離。可能是盯得太久，這種美麗讓我有些頭暈目眩。

“你在看什麼？”我湊過去瞥了一眼她的屏幕，發現上面是一些世界各地神秘遺迹的照片與相關報道。

“痕迹……”墨痕雨輕聲開口，聲音如溪水般平緩悅耳，“我在尋找，可能是吾族同胞留下的痕迹。”

“有找到可疑的嗎？”我笑着問。

“有幾個。”她點開其中一張圖片放大，那是一座金色三角形的神秘建築，僅憑圖像就足夠引發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