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鐘後,我們來到了醫務室。
這裡是張娜月的“基地”,也是她這個校醫平時辦公的地方。推門而入,左手邊并排擺着三張病床,四周懸挂着藍色簾子式的隔斷。
另一側則是辦公區,一張桌子正對着明亮的窗戶,窗台上擺着幾束白色小花,被裝在透明的玻璃花瓶中,陽光透過花瓣,顯得格外清新。
張娜月歡快地小跑到辦公桌前,踩上一個方方正正的墊腳塊,然後一腳一腳爬上了那把黑色轉椅。其實就她那身高,就算不借助墊腳物也能爬上去,但那樣動作太滑稽了。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她轉過椅子,雙手撐在桌上,笑得賊兮兮,“本小姐張娜月,是小天天的專屬情人哦!”
“誰和你是情人啊。”我翻了個白眼,一邊吐槽一邊從旁邊拉過兩張圓頂椅,和墨痕雨各自坐了下來。
墨痕雨顯然還沒從剛才那場“身體沖擊”中回過神來,臉頰微紅,呼吸微喘,看向張娜月的眼神帶着顯而易見的警惕。她甚至特意坐得離我們遠了一些,仿佛随時準備逃跑。
氣氛頓時有些微妙地凝固起來。
我無奈地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看。張娜月是我的老相識了,自從我認識她開始,她一直都是這副鬼靈精怪的模樣。身材矮小、臉蛋稚嫩,怎麼看都像個小學生。但實際上,她的年紀比我大。
據說是因為先天體質問題,她的身體一直停留在十一二歲的狀态,發育基本被卡死。對這件事,她表面上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态度,甚至還會自嘲說“這叫青春永駐”。
但通過剛才的事情我發現,她心裡其實對這件事抱有深深的怨念,不然剛才她對我家魔王大人的身材,也不會反應那麼誇張。
“你這麼盯着我做什麼?”墨痕雨察覺到我的視線,有些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沒、沒什麼。”我讪讪一笑,趕緊把頭偏向一邊。但下一秒,張娜月那藏在大眼鏡片後的眼神忽然一凝,“原來如此,翹臀、細腰、大長腿,胸大臉小黑長直……”
她像在做現場剖析一樣念叨起來,“的确是小天天喜歡的類型。”
墨痕雨頓時警覺地抱住自己,在椅子上側過身去,警惕地回避,“無、無禮的庶民!”
“庶民?”張娜月歪了歪腦袋,表情寫滿了好奇。
“若不是月天替你求情,本王早就、唔——”我連忙一把捂住墨痕雨的嘴,冷汗直冒,小聲貼近她耳邊低語,“冷靜點,冷靜點,别老“本王本王”的叫,普通人不這麼說話……”
少女臉漲得通紅,被我憋得不輕,連連拍打我的手臂。
“本王?”張娜月眼睛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玩具,“你們這是在玩女王play?要不要我借你們皮鞭?”
玩你個頭!
我趕緊松開墨痕雨,一本正經地說道:“張娜月,我是帶新同學來你這裡打招呼的,不是讓你吓她的。你要是再亂說話,人家可真要以為這學校都是怪人聚集地了。”
“哦!新同學!”張娜月眼神一亮,興緻更濃了,“我就說嘛,要是學校裡真有這麼漂亮的女生,娜月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是轉校生吧?先是小霜霜,現在又是小雨雨……最近這轉校生質量真是高得離譜啊。”
“小……雨雨?”剛緩過來的墨痕雨表情有些困惑,“什麼小雨雨?”
“是娜月我給你起的愛稱哦!”張娜月一臉理所當然,“我剛才聽小天天叫你‘小雨’,所以你就是‘小雨雨’啦,可愛吧?”
魔王大人一臉迷惑地看向我,我攤攤手,語氣無奈:“她就這樣,你習慣一下吧。”
“我為什麼要習慣?”墨痕雨認真地反問,顯然沒打算配合她。
“說起來你昨天不是上到一半課就跑了?”張娜月忽然話鋒一轉,露出一個玩味的神情,“我得知消息後,立馬給你補了一張假條,夠意思吧?”
“謝了……”我感激歸感激,但還是有些擔憂地皺起眉,“不過你這屬于濫用職權吧?”
“沒關系!”張娜月咧嘴一笑,同時豎起大拇指,“在當老師之前,娜月我首先是小天天的夥伴!”
我被她那一臉義氣的表情給逗樂了,心裡五味雜陳。她是真講義氣,令人感動是真的,但她三天兩頭炸實驗室、還替學生亂開假條,這換個人早被校長請出校門了。
“那麼……你今天過來,是身體哪裡不舒服麼?要不要讓娜月為你診斷診斷?”張娜月邊說邊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副聽診器,“來,把校服脫了,讓我看看!”
“你起開啦!”我一臉嫌棄地推開她那露出癡女笑容的臉,“都說了我是帶新同學來熟悉環境的!”
“哦?在第四節課剛開始的時候待新同學熟悉環境?”張娜月拍掉我擋在她面前的手,神情一下子變得正經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我頓時語塞。
她看了我一會兒,見我始終說不出話來,便将目光轉向了一旁明顯有些坐立不安的墨痕雨,“那麼,小雨雨,你能說明一下麼?”
魔王大人顯得有些不自在,輕輕看了我一眼,然後幽幽地開口:“他和同學打架了。”
“跟誰?”張娜月眉毛一挑,語氣微妙地上揚,“嘉文?”
我低着頭縮在凳子裡,默不作聲,算是默認了。
張娜月又看向墨痕雨:“因為小雨雨你?”
被點名的魔王大人一臉茫然,似乎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而我則輕輕點了點頭。
接着,張娜月忽然大笑起來,整個人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簡直經典,太經典了!為了女人兄弟反目,這種劇情我還以為隻會出現在肥皂劇裡,居然有朝一日能親眼見到!”
“喂!”我騰地站起身來,有些惱火地看着她,“你夠了吧!”
她一邊笑一邊擺手,漸漸收斂了情緒,靠在椅背上,單手撐着腦袋,語氣輕松:“所以呢,為什麼不跟他和好,反而跑到我這裡來?”
我悶聲坐回椅子上,語氣有些别扭:“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
張娜月撐着臉,目光意味深長:“讓我猜猜,肯定是小雨雨來了之後,你們班那些小狼崽子春心泛濫,嘉文就是其中一個。他一如既往地跑到你這個好基友面前發表什麼‘愛情宣言’,結果你不樂意了,對吧?”
我撇了撇嘴,雖然沒有親眼目睹現場,但她的描述确實八九不離十。
“娜月敢說,不止是嘉文。”她眯起眼笑道,“你們班那幫小狼崽子個個心懷鬼胎,有的甚至更大膽、更離譜。怎麼,你打算把他們一個個都揍一遍?”
“意淫又不犯法啊。”張娜月理直氣壯地說,“如果連别人的腦子都要管,那才是真正的過分了。娜月我就經常在幻想裡和小天天你親熱,你也沒少塊肉不是?”
她說着說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通紅的臉,身體在椅子上來回扭動,嘴角卻止不住露出傻笑,“事實上,從剛才開始我就在腦子裡和小天天玩耍了,嘿嘿嘿,嘿嘿嘿嘿~”
“快住口——不,住腦!!!”我實在受不了了,忍不住咆哮出聲。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一邊擦着額頭的冷汗,一邊站起身,“我回去之後會跟嘉文和好就是了,所以你趕緊打住。”
“等一下!”張娜月忽然神秘兮兮地攔住我,“難得你們來了一趟,娜月我就送你們一個好東西!”
她從抽屜裡掏出一瓶裝着橙色液體的小噴劑,神情就像推銷員介紹寶貝似的高舉起來:“天堂3号!”
“這東西隻要輕輕一噴,就能在三秒内分解市面上九成的衣服面料!”她語氣越發興奮,“像小雨雨這樣,隻要一下,立刻就脫光光哦!”
“唉?!”墨痕雨瞬間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慌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真的假的?”我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那它會不會對人體有害?比如頭發?”
“頭發啊……”張娜月露出一副認真思索的表情,隻見她随手撚起自己一根張揚的頭發,拽下來放在右手邊的桌子上,然後拿起噴劑,輕輕地噴了一下。
下一秒,那根頭發迅速卷曲變形,冒出一股青煙,連木質桌面都被燒出了一塊焦黑印記。
“嗯,是這麼回事啊。”張娜月點點頭,推了推差點滑到鼻尖的眼鏡,說:“看來對頭發還是有點影響的啊,這可不行,我追求的是完美體驗。如果小天天用完後,發現小雨雨連頭發、睫毛都沒了,那可太掃興了。不愧是小天天,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關鍵問題。”
“那哪兒是‘一點’傷害啊,都冒煙了你沒看到嗎!”我忍不住吐槽。
“細節啦細節,這種小地方不要太在意嘛!”張娜月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而且隻要使用的時候小心一點,不噴到頭發,隻對着衣服噴就行。來,小雨雨,我們來試試效果!”
說着,她一下從椅子上跳下來,抓着噴劑,露出一副“不懷好意”的笑容朝墨痕雨步步逼近。
墨痕雨則本能地後退,一邊戒備一邊輕聲抗議,可沒退幾步就一屁股坐到了醫務室中間的病床上。
“哦吼吼,小雨雨!”張娜月發出一聲令人背後發涼的歡叫,直接撲了過去。
“呀啊!!!”
“卧槽?!”我瞪大了眼,看着一大一小兩個女生在床上“互動”了起來。
其實張娜月根本沒用那瓶“天堂3号”,她手上連瓶蓋都沒打開,但那一雙不安分的手卻早已蠢蠢欲動,專挑敏感的部位亂摸,借着“試驗”的名義上演了一出花式調戲。
而堂堂魔王大人此刻卻完全忘記了自己身懷異能的設定,反倒像個普通女高中生,被突如其來的“猛攻”搞得手忙腳亂,既羞又惱,連魂力都激發不起來,掙紮得軟綿綿的,怎麼看都不像個戰鬥單位。
“哇哦~這身材太夢幻了吧!你到底怎麼長的?吃什麼長大的?啊,這線條!這比例!啊——這腿!!啊——這腰!!”
“你給我離遠點啊啊啊!!!”
終于,魔王大人忍無可忍,爆發了。
我沒看清她是怎麼操作的,但張娜月從床上飛了起來,目标方向正好是我。
“哇啊啊啊——”我反應慢了半拍,趕忙伸手去接,張娜月像個小陀螺在空中轉了兩圈,最後正好落進我懷裡。
我兩手一邊一個從腋下把她架住,小不點的眼鏡早已歪到額頭上,兩隻眼睛還在轉圈圈,右手死死攥着那瓶危險噴劑。
而墨痕雨早已趁機整理好衣服,轉身逃出醫務室,臨走時門闆被慣性帶動“砰”地一聲關上,餘下的隻剩門縫晃動個不停,仿佛還在替她哆嗦。
我低頭看了一眼總算緩過勁兒來的張娜月,把她放下,确認她站得穩後才轉身追了出去,“小雨!”
剛到門口,身後卻又傳來張娜月的聲音:“小天天!”
“啊?”我着急地回頭。
她站在屋裡,歪着頭,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語氣輕快卻莫名讓人有些發毛:“注意身體哦~”
“呵呵……”我幹笑了一下,知道她又在腦補什麼奇怪的小劇場。但就在我轉身離開時,餘光中卻看到她那一向笑嘻嘻的臉表情悄然收斂了一瞬,不過我沒多想。
我快步跑出實驗樓,在門外的走道上終于追上了墨痕雨。
她走得飛快,雖然表面上勉強維持着“走路”的姿勢,但實際速度已經接近“百米沖刺”了。
“真麻煩,本王從未見過如此棘手的人類。”墨痕雨走在前方,一邊低聲嘀咕。
她的狀态明顯很混亂。
怎麼說呢……就像是被“粗暴對待”的小姑娘,隻是施暴者也是個女的罷了。
“那個……我說……”我走近些,看她情緒還在翻騰,忍不住想出聲勸勸。
“怎麼了。”她回頭,俏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紅暈,一看就知道還沒完全緩過來。
“你不用太在意啦,張娜月其實……人還不錯。就是,呃,行為風格比較奇特一點點……”我試圖安慰她,結果說着說着,好像變成在給張娜月洗白了。
“哦~所以你是在說本王太小心眼了。”她立刻炸毛,眼神警惕地瞥我。
“不不是不是!”我連忙擺手。
墨痕雨抱起雙臂,走得更快了些,咬牙嘀咕道:“本王現在終于明白你為什麼老讓我注意在外面不要亂脫衣服了……”
她一邊走一邊互搓着手臂,好像要把剛才留下的“記憶”一起搓掉。
“那小不點……她身上有種說不清的危險感。”她語氣格外忌憚,忽然,她低下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她甚至……還、還捏了幾下……”
“她還捏了?”我瞬間瞪大了眼睛,然後砸吧砸吧有些口幹的嘴,“所以說,她真的是在羨慕你而已。”
“羨慕什麼?”墨痕雨皺眉看着我,“這兩個累贅?”
“累贅?”我像見了鬼一樣看着她,“你居然把自己的身體叫累贅?那你當初幹嘛……要做成這個樣子啊?”
說到這兒,我聲音自動放低了些。
平心而論,魔王大人的體型數據一點也不誇張,無論是形狀還是體積都在合理範圍内,但配合整體比例就很惹眼了。尤其是腰部,簡直細得不像話,幾乎和幼兒體型的張娜月一邊寬,而她的胯和肩膀差不多,感覺也就比筆記本電腦寬一點點,當然,是和最寬的位置比。
“這是你的設計。”墨痕雨淡淡地說。
“……哈?”我一愣,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具身體是根據你腦海中的數據建立的。”她神色平靜的說,“我寄宿在你體内時,除了語言系統,還提取到一套人體數據模型,雖然有些參數難以解讀,但還好配圖比較詳細,各部位的比例、形狀甚至面容我都照着做的。”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好像一直幻想着和長着這張臉的女孩相遇,配套的設定我也就一起用了。至于身體結構,我分析了你身邊遇到的所有女性樣本,在去掉個體差異後進行了重組建模。”
也就是說……
魔王大人現在的樣子是我自己“腦内理想型”的實體化?
我呆了好幾秒,突然有點明白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為什麼都讓我心跳加速了。
“不過我現在開始懷疑,從你那兒提取的數據是不是有點問題。”墨痕雨有些不安地低頭打量着自己,又擡眼瞄了瞄側身,“之前夫人給我洗澡的時候就說我‘有點不科學’,剛才那個女人也是一副震驚臉,說我到底是怎麼長成這樣的。”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心裡忍不住吐槽:當然不科學了。就連我自己都從沒想過,某天腦海裡幻想出來的女孩居然真的能以實體走到現實中。給她打上濾鏡說是CG角色都有人信。
“……不對!”我忽然想到一件事,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也就是我出車禍的時候,我看到你站在馬路上,那時候你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了。可那時候你還沒進入我身體,也不可能從我腦子裡提取數據啊?”
“你是說那時候啊。”墨痕雨語氣輕松地擺了擺手,“那時候本王還隻是靈體,沒有固定形态。你心裡想的是什麼,就會看見什麼形象。所以隻能說,你是真的,日思夜想都想遇到一個長這張臉的女孩。”
她頓了頓,語氣帶點戲谑,“要是你當時想的是錢,沒準你看見的就是一張鈔票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整個人都沉默了幾秒,隻覺得表情越來越複雜。
雖然平時總嘲笑嘉文朝三暮四,像個愛情乞丐,現在看來,我自己比他還饑渴。
這時,校園裡響起了悠揚的下課鈴聲,第四節課結束了。與此同時,墨痕雨的肚子也很有默契地“咕噜噜”響了起來。
“你餓了?”我饒有興緻地看向她。
少女臉頰一紅,表情卻是惱羞成怒地瞪了我一眼:“為了追你,本王連早飯都沒吃!”
“巧了,我是被我媽一頓棍法打出門的,一樣滴米未進。”我笑着說,然後順勢拉起她的手,“走吧,帶你去第三中學大酒店搓一頓!”
所謂的“第三中學大酒店”,其實就是學校的食堂。
高中生正是長身體的階段,尤其是男生,對飯量的需求遠勝從前。每天開飯時間一到,學生們就像從北方跑來的餓狼一樣撲向食堂。
我們走到一樓,看着人聲鼎沸、熱氣騰騰的場面,墨痕雨一時有些發愣,明顯沒見過這種“戰場”級别的就餐陣仗。
“這一層滿了,咱們上樓看看。”我無奈地聳了聳肩,對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