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玉靜靜漂浮在少女掌心之上。
那拇指大小的玉石散發着柔和的青光,微微脈動的光暈映照在她淩厲的雙眸中,令她整個人看起來既冷峻又神秘。
這一幕落入我眼中,竟莫名帶出一種說不清的妖異美感。
然而,就在下一刻,少女的神色忽然一變。
她緊緊盯着掌心的魂玉,眉頭輕輕皺起,聲音低沉:“怎麼……能量損失這麼多?”
她随即閉上眼,緩緩搖了搖頭,歎息一聲:“罷了,天意如此。”
然後,她猛地将魂玉攥入掌中。
受到催發的魂玉光芒陡然暴漲,一道道青光迅速沿着她的手臂蔓延開來,如流光般覆蓋全身。
我驚訝地看到,原本血淋淋的左臂,在青光包裹下緩緩恢複如初,重新變得光滑潔白、毫無傷痕。
“你走吧。”
少女睜開眼,紅唇輕啟,聲音清冷中帶着幾分疏離,“你對本王有再造之恩,本王不想再連累你。”
“你之前被追殺,是因為魂玉寄宿在你體内。如今它已被取出,這件事與你再無瓜葛。”
我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來,朝她走近一步,挺直胸膛,“可是……你一個女孩子要怎麼對付那個殺手?”
我握緊拳頭,語氣堅決:“别看我現在這副德行,但我好歹也是個男人,怎麼可能丢下女人自己跑?”
“我來幫你!”
“第一,人類的性别對本王來說意義不大。”
少女冷冷地說道,“你沒必要用人類的标準來衡量我。”
“第二,你根本不知道,你即将面對的是什麼。”
她話音剛落,“轟!!”的一聲巨響驟然炸裂開來!
我們所在的房間牆壁,仿佛被從外部直接引爆了一般,化作無數碎石激射過來!
“小心!”我來不及思考,條件反射地舉起雙手,擋在少女面前。
強烈的氣浪撲面而來,我心頭一震,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
幾秒後,我緩緩睜開眼……
隻見我面前,那些原本該迎面砸來的碎石與金屬殘片,全都懸浮在半空中,被一層青色光芒包裹住,仿佛時間暫停。
“這……”
我剛想說什麼,就聽見一陣怪異的喘息聲,從碎片後方幽幽傳來。
緊接着,一道無形的波動席卷整個空間!
那停滞在半空的碎片,仿佛突然被解開了封印,轟然激射而出!
“砰砰砰砰——!”
無數殘片如同彈雨橫掃,将房間内側的牆體打得千瘡百孔,塵土飛揚、牆灰四濺!
而我所在的位置卻安然無恙,周圍是一層泛着青光的光幕,将我與破壞完全隔離,像一個獨立的安全區。
而就在那光幕邊緣,我終于看清了發出聲音的存在。
依舊是那團由風組成的巨大人影。
但這次,在我的注視下,它周身的旋風緩緩消散。
随之顯露出的,是一張令人心悸的猙獰面孔,那不是人類,也不是任何我能叫得出名字的生物,
是真正的怪物。
黑色的皮膚,紅色的豆眼,身上覆蓋着一層綠油油的甲殼,雙臂如同利刃般鋒銳,整個外形仿佛是人類與昆蟲的結合體,但更高大,也更醜陋,更令人作嘔。
“這就是……”我聲音顫抖,喉嚨發緊。
“這就是那個東西的本相,”少女的語氣依舊平靜,甚至有些淡漠,“吾族的同胞。”
我忐忑地盯着那個怪物,它的紅眼睛也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一瞬間,昨晚差點被它掐死的場景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令我寒毛倒豎,背脊發涼。
剛才那點“我要幫你”的豪言壯志,此刻早已被恐懼擊得粉碎,隻剩下對死亡的深切恐懼。
我臉色鐵青,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别礙事!”少女冷喝一聲,伸手抓住我背後的衣領,猛地一甩
“哎呀!”我整個人像沙包一樣被抛了出去,在地闆上滾了好幾圈,最後撞在外牆上才停下來。
我一邊揉着肩膀爬起來,一邊強忍着驚慌,轉頭朝房間裡看去。
少女的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銀白色的巨劍,正與那頭怪物近身撕殺!
電光石火之間,兩人已經交手十幾招。
他們的速度太快了,以我的眼力幾乎看不清動作,隻能勉強分辨出一連串高強度碰撞的殘影。
唯一能看清楚的是,這兩家夥拆房子的速度好快!
兩人交戰中飛射出的劍光與刀波,輕而易舉地将牆壁切開,就像切豆腐一樣毫無阻力。
少女手中巨劍揮出,一道深深的裂痕沿着斬擊軌迹在廊道地面延伸開來,足有數米長!
“留在這裡……會沒命的……”我雙腿顫抖,從地上踉跄着爬起來,“快逃……離開這裡……”
沒有多少人能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毫不動搖。
我狼狽地扶着牆壁,一邊扶一邊跌跌撞撞地往樓下逃去。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裡的,隻記得不停地跑、不斷地回頭,直到遠離那片修羅場。
我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漸暗,夜色悄然降臨。
我拖着酸痛的雙腿,走到一棵路邊行道樹下,終于坐了下來,氣喘如牛。
我仰頭望着天,嘴裡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逃出來了,我安全了。”
我輕輕笑了一下,聲音發虛。
“這種事……再也不想攤上第二次了。”
但下一秒,我心中卻浮現出一個聲音:
這樣真的好嗎?
“……不這樣又能怎樣?”我低聲反駁自己,“你也看見了那股威勢,我留下來也隻是個累贅,毫無意義,甚至可能會白白送命……”
我用手扶着樹,踉跄着站起來。
“回去吧。”我輕聲自言自語,“話說回來,老媽他們現在看不見我了……這事可真夠頭疼的。”
我一邊沿着路慢慢走着,腦中卻忍不住回想起與少女相處的情景。
從她第一次出現在我房間,到被神秘怪物追殺,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發生的事情已經超出了我人生總和的離譜程度。
“……不過,也算是一起共患難過了吧?”
我撓了撓腦袋,有點懊惱地咕哝:“忘了問她名字了……話說,她有名字嗎?”
我搖了搖頭,試圖甩開那些仍纏繞在腦海的畫面。
“算了,回家吧。”
“好好睡一覺,把這一切都忘掉,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大街上的騷動尚未平息,遠處依舊能聽到警笛與人群的嘈雜,但我的腦子像被抽空了一樣,什麼也沒聽進去。
不知不覺中,我走回了那輛出租車爆炸的路口。
正是在這裡,神秘少女替我擋下了那一記風刃。
我低頭看了一眼雙臂,她的血還沾在我的胳膊上,顔色暗紅,甚至還未完全幹涸。
我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她被刀波擊倒、倒在地上的畫面。然後,那幅畫面開始像幻燈片一樣不斷變換:
我們一路逃跑的街道、轉進的巷子、廢棄的工地、荒涼的樓梯……
最終,那一幕定格在我最後逃出的那棟建築中。
少女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片逐漸擴散的鮮血。
濃重的紅色,蔓延在灰白的地面上,像一幅無聲的油畫。
我停下腳步。
下一秒,轉身開始狂奔。
“……奇怪,我在幹什麼?”
我要回去。
“回去?能幹什麼?”
救她!!!
沒有任何猶豫,我一路跑回那棟大樓。
四樓的外牆上,赫然破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我毫不遲疑地沖進去,三步并作兩步地爬上四樓。
可當我氣喘籲籲地沖進那個房間時,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少女不見了,那個怪物也不見了。
隻剩下一灘已經冰冷幹涸的血迹,靜靜地鋪在地闆上,像她從未存在過一樣。
“……這是她的?”
我跪伏在那灘血迹前,雙拳緊緊握起,指節泛白。
“你在哪!!!”
我猛地站起來,聲嘶力竭地朝四周大喊,“你在哪!!!!!”
沒有人回應。
隻有我自己的回音,在這棟滿是破損與殘骸的走廊中一遍又一遍地回響,空蕩、冰冷。
“可惡!!”
我狠狠一拳砸在牆上,指骨傳來一陣刺痛。
我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跑回來。
更不知道回來之後到底能做什麼。
我隻是……不甘心。
我不甘心和她的故事就這樣草草收場。
不甘心,就這麼分道揚镳,再無音訊。
就在這時,一幅模糊的畫面忽然闖入我的腦海。
就像是我突然被帶入了另一個人的視角:
那是某個正在逃竄的人的第一人稱畫面。
她的動作迅捷靈活,在建築之間跳躍穿梭,腳步急促,喘息嬌弱。
忽然,她落腳的地方受到攻擊,重心一歪,整個人摔倒在一個天台上。
她爬起來,鏡頭擡起。
那頭紅眼青面的昆蟲怪物,正緩緩向她逼近。
她毫不猶豫地掏出一把白色巨劍,迎擊而上,劍光與風刃在半空中轟然碰撞!
是她!是那位神秘少女!
我猛然反應過來。
對了,她的身體,是從我這裡分裂出去的……
這應該是某種心電感應。
剛才那段畫面雖然極短,信息也不多,
但我從中捕捉到了一個細節:
畫面中,有一片人工海灘。
而在整個三号城區,擁有人工海灘的地方,隻有一處!
确認了位置之後,我再度飛奔而出。
原本我的雙腿已經幾近力竭,可這一刻,卻仿佛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從體内湧現出來。
我自己甚至沒有注意到,一絲藍色的光焰從我身後升騰而起,沿着身體蔓延,化作一層淡淡的流光将我包裹。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模拟天棚呈現出黃昏的景象,晚霞映在天頂,光線溫柔卻帶着些許凄涼。
為了讓地下都市的居民擁有接近真實的生活體驗,這裡的環境系統總是在盡力模拟外界的時間變化。
人工海灘,正是其中之一。
起初,它曾是人們争相打卡的熱門景點,絡繹不絕。
但這幾年熱度早已冷卻,畢竟,說到底,它隻是仿制品。
無論氣氛、規模,還是海風的鹹味,都遠不及真正的大海。
可就是在這樣一片仿海之地上,我找到了她。
那個少女。
她看起來已經筋疲力盡,遍體鱗傷。
原本整潔的哥特風長裙如今破爛不堪,血迹與沙塵交織在一起。
她拖着那把銀白色的雙手大劍,步履蹒跚地朝我走來。
她的身影,在夕陽下顯得異常孤獨。
然而,沒走幾步,她便“噗通”一聲跪倒在沙灘上,整個人向前栽倒。
那把銀白色的大劍也随之滑落,無力地倒在她身旁。
“喂!”
我急忙跑過去,将少女虛弱的身體抱了起來。
她整個人輕得吓人,像随時會消散一樣。
我伸手拂去她臉上粘着的發絲和砂礫,然後輕輕撫摸她的面頰,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别死啊……求你了,睜開眼,睜開眼啊……”
我幾乎帶着哭腔低聲哀求着,聲音在黃昏下聽起來格外無力。
就在我快要崩潰的那一刻,少女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
但那雙曾經淩厲的美眸,此刻卻已失去了光彩,隻剩下一絲微弱的漣漪,“不是說了……讓你走嗎……”
她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語氣低啞。
她的目光掃向我身上,那些依舊在跳動的藍色光焰,輕輕地閃爍着,“原來如此……魂玉的力量,是被你吸收了啊……”
她輕聲道,“怪不得……當時會損耗得那麼嚴重……”
說着,她緩緩攤開左手。
隻見她掌心裡,那顆青色魂玉早已失去了所有光澤。
下一刻,“啪”地一聲輕響。
那顆魂玉徹底碎裂,化作無數細小的粉末,在海風中緩緩飄散,像塵埃般消失在黃昏的天色裡。
遠處的沙地上傳來一陣嘎啦嘎啦的低沉怪響,那個青色怪物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它滿身是傷,綠油油的甲殼此刻變得黯淡無光,處處破損,左臂更是整個被卸掉,從斷口處不停淌出一股腥臭粘稠的油狀□□。
它顯然傷得不輕,但……體力尚存,殺意猶在。
“别死啊……”我無視那個怪物,仍緊緊抱着懷裡的少女,聲音帶着哭腔地低語。
“你好不容易才重新擁有身體……就這麼死掉,太可惜了。”
“你還沒見過這邊的日出吧?”我擡起頭,看着漸暗的天幕,“地下都市的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