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日後放學,應雲手利落收拾東西,跟着元旬元時就去了他家店鋪,果然看見元家老三在櫃台後面。臨近傍晚,鮮有人登門,元家老三擁着火盆微仰椅上,被火盆蒸出的騰騰熱氣熏得昏沉欲睡。應雲手進去,跟着元家兄弟規規矩矩喚了一聲:“三叔。”
元家老三聞聲睜眼,欲起身,先以小指指甲扣扣眼角,待起身後才看清來人,猶迷迷糊糊問道:“你是,是後巷上應家的老大?”
應雲手乖巧應道:“是。”
元家老三“哦”一聲,徹底緩過神來:“我想起你了,你最喜歡我家花狸貓,是不是。喏,那隻懶貓在裡面,自己抱去玩吧,小心它撓你。”
三個孩子從元家老三身側擠過去,歡天喜地地自火盆後面抱出一隻肥碩的滾地錦花狸貓。此貓少說也有十斤重,胳膊粗的長尾,四蹄踏雪,一張混黑圓臉,額鼻金黃似流星下墜,兩隻蒼黃的大眼睛半睜着,眼時生生被孩子們抱離火盆放到外間冰冷的桌上,滿臉不情不願,伸一個懶腰,将臉又埋到身下,不顧孩子們圍住不停逗弄,隻是不理。
元家老三饒有興緻看着孩子們,趁機插話道:“回去給你父母稍句話,讓你父母跟你家前院的千錦坊打聲招呼,照着去年那樣的料子給我家留上三匹,不拘什麼花色,我家人口多,過年要用的,可能記得清?千萬别忘了。”
應雲手頭也不擡,滿口答應着。
元家老三又道:“你們不是天天誇口說認識秦家那個有錢的小子,還說進去過他家去做客,怎麼從不見你們帶他來咱家玩耍?”
元旬老實回答:“他許久不來上學了。”
應雲手漫不經心道:“他家要搬走了。”
元家老三登時來了興趣,追問道:“那小子跟你說了什麼?”
應雲手這才擡頭道:“秦家小公子跟我說,他家在南邊還有個叔父,等來年暖和了就投奔過去。到時他娘帶領他,還有家裡所有值錢東西,一并都搬過去。”
元家老三仍問道:“他跟你是這麼說的,他家再不回來了?”
應雲手道:“許是吧。小感說,他家沒錢了,把房子抵押給道觀才借出錢來,他這些日子不上學,就是在家裡跟他娘數那些寶貝,數明白了,算一算能換出多少錢來,實在沒人要,就等他那個在南邊做将軍的叔父派兵士過來全部拉走,替他家還債。他還說,等搬完大東西,就讓我跟大旬,還有小時進去挑一兩件喜歡的,不枉相識一場。”
元時忽想起一事,驚道:“他那個死了的爹在裡面停過,别是鬧鬼吧!他若是走了,咱們學堂就在旁邊,是去還是不去啊?”
元家老三當即打斷:“小孩子家别胡說!”
元旬亦驚道:“三叔,前日你不是還跟我爹說,秦家那麼大的宅子,最好的東西一定還留在裡面,想辦法把他家穩住了,足夠咱家明後兩年發一筆大财,他家要走了,咱家怎麼辦!”
元家老三當着應雲手的面,恨不得立地掐暈這兩個小口沒遮攔的,卻見應雲手隻顧低頭拿着一支幹葦子逗弄狸貓,狸貓越是不理,他逗弄越是起勁,乃至漸趨焦躁起來,似全沒聽到元旬的話。
應雲手素日是個乖巧聽話的,他的話一向比元家那對小兄弟更為真實可信,況且往日從元旬兄弟的話語中,元家的大人也早知曉,應雲手遠比其他孩子與秦家更為親近。因此待店鋪打烊後,元家老三急急找來另三個兄弟,大家坐在一處商議應雲手帶來的消息。
元家老二,即元旬兄弟的父親道:“鬧鬼的話隻好吓唬小孩子罷。想當年咱元姓老祖宗在此地開荒立地,誰能較得過,誰知後代繁茂太過,倒将祖地田産劃分得七零八落的。倒是秦家,雖是後來,卻孤孤單單一支,守着那樣大的宅子,在主街正中,比縣衙的位置都正,若說沒人眼紅,那才真笑出鬼來呢。”
老三仍舊疑惑:“你别管這個,我的意思,應家那小子的話到底幾分真,是否該去仔細打聽一下,别讓人占了先。”
老大道:“他家孤兒寡婦的,又自外鄉來,此地上誰都不認得,你想,換做是你……”
老三立時瞪眼回怼:“你家才孤兒寡婦呢。”
老大抽一口涼氣,接着道:“除了縣老爺,就是那紅塵外的神仙,别人憑他是誰都不合适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