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羅亭君對待女子頗有耐性,為她們梳妝時亦細緻入微,讓我覺得……”
話到此處,沈韫珠卻頓住,眉心蹙起,眼神幽深而浮泛,似是一時不知該如何表述内心之感。
須臾後,茅塞頓開道:“那些伶人們,就好似羅亭君握在手心裡未經雕琢的玉石,他付諸在她們身上的每一筆都分外珍視,且、且耽溺。我感到,他好像對女子有種獨特的偏愛。”
聞言,衛琢稍稍駐足,方又繼續前行。羅亭君其人,倒着實出人意料,不曾想隻是随便一查便查出這諸多問題來。
思及此,衛琢又忍不住偏頭看向身側的女子。
沈韫珠的思緒尚在案子上,一時未能察覺。以羅亭君那出衆的身形來看,他若真是兇犯,必然不可能親自出現在案發地。
那他必然會有幫手,而這個、又或是這些幫手便就隐匿在諸多賓客當中。
然而官府将這些人都查了個遍,也并未覺出有異。
“我記得,當初縣衙已……”沈韫珠擡頭,不期然與旁側之人對上視線,心底蓦然劃過一絲不适,不禁秀眉微蹙,沉靜的眸子裡流露出顯而易見的疑惑。
看着我作甚?
衛琢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心底難得生出一股心虛的窘迫感,勉強維持住面上的冷靜,“沈姑娘在辦案上果真是洞若觀火,聞一知十,不怪能入神雀衛當差,日後必……”
“衛郎君何故這般奉承?”經過幾日相處,沈韫珠自知這厮脾性,适時打斷他那不着調的酸言酸語,皮笑肉不笑地說:“深查羅亭君亦有衛郎君之功,韫珠不過初出茅廬,日後還要多仰仗郎君。眼下案子尚未偵破,旁的便不多言了。”
閉上嘴,莫做多餘的事,說多餘的話!
衛琢很快品嘗出對方的話中深意,心底殘留的那點尴尬逐漸消弭。方才本就是慌亂之下的口不擇言,既然已被拆穿,他便順時施宜,輕笑一聲,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沈韫珠見他如此聽話,驚訝之餘又想起方才被打斷的思緒,于是舊話重提。
案卷上的所有記載她都已爛熟于心,縣衙最初的偵查重點是“仇人”,後又轉為與這幾家結怨之人,但不論是出于情感還是利益,都未能找到共通之處。
“所以,待縣衙的人意識到,此案的兇犯或許與那些受害人并無關系時,便因拖得太久而導緻案情更難推進了。加之又有旁的案子分走人力,所以此案直到由你接手,也再未有新的進展。”衛琢說。
沈韫珠沉默許久後,語氣堅定道:“我想重新調查那些賓客。”
衛琢看着她,拱手道:“衛某但憑沈姑娘吩咐。”
沈韫珠便不與他客套,說:“既然羅亭君身上有諸多疑點,不若将他與賓客們放在一起,查出其中與他有過交集的人。”
“除了賓客,還有那些鼓樂隊、儀仗隊與轎夫們,這些人更可能成為兇犯的幫手,且在調查時容易被忽略。”衛琢提醒道。
沈韫珠眼眸微亮,點頭應道:“好,這些我來查。眼下尚有一事還需衛郎君幫忙,我想将羅亭君與其母的前塵往事也調查清楚。”
“可!我這便去桑羅鎮走一趟。”衛琢聽後不做絲毫猶豫,立即翻身上馬,卻在臨行前忽而回頭,低聲同沈韫珠交代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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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以後,沈韫珠來到嘉南縣縣廨。經由方才衛琢臨走前的點撥,她拿出神雀衛的令牌,竟當真在此處征調來幾名差役供她差遣。
她以前隻知神雀衛權勢滔天,卻不清楚就連她們這些尚在考核之中的人,也能憑借小小的一方臨時令牌在官衙中行使權力。
如此,是否就表示神雀衛在遴選人才的制度上,并不似她最初以為的那般殘酷?
衛府自知她們尚無獨立破案的能力,所以不論是派來監察她們的人,還是這枚令牌,皆為破案中必要時的助力。
衛府并未舍棄那些受害者們的冤屈與痛苦。
思及此,沈韫珠不自覺地握緊手裡冰冷堅硬的令牌,心底升騰而起的暖意緩緩撫過周身。
讓她感受到了一絲安心。
“這些是那四家人辦喜宴時的賓客名單,要勞煩幾位再去重新問詢調查一番。”沈韫珠将事先拟好的名單交給對面的差役們。
“四家人?小人記得不是五家嗎?”聞言,中間那位面相看着尚算和善的差役不解反問。
沈韫珠便簡單的解釋了幾句楊貞兒的事情。
差役們聽後着實感到驚詫,同時心裡又不自覺升騰起複雜糾結的情緒。
這案子在他們縣衙手裡調查許久都未有較大的進展,現下竟被一位小娘子尋到新的轉機,不可謂是、是……
總之,是既叫他們不甘心,又不禁對眼前的小娘子生出些隐秘的欽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