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面而來的勁風,刮的臉生疼。
沈韫珠渾身緊繃,在兩匹馬即将相撞的刹那間,她夾緊馬肚,咬牙用力拉扯缰繩,身子下面的馬迅猛直立而起。幾乎是同時,失控的馬撞過來,場面瞬間變得混亂起來。
饒是沈韫珠反應神速,亦被一股力道沖擊落馬,滾落到旁邊的野草叢中。她的身體在地上翻了幾圈才堪堪停下,不禁倒吸着氣,卻沒有去管身上的疼痛,而是爬起來去查看那邊的情況。
但出人意料卻又情理之中的,她剛跑過去,便看到衛琢正跨坐在那匹發瘋的馬背上,雙手扯着缰繩,眉頭擰着,下颌收緊,竭力地安撫着那匹瘋馬。
她定睛看了幾眼,莫名相信衛琢能應付。于是轉而去看她的馬,隻見它此刻正跪倒在不遠處,噗嗤噗嗤出着氣。
沈韫珠急忙跑過去檢查一番,好在沒有受重傷,隻是馬腹被那匹瘋馬擦撞過,疼痛令它一時難以起身。
她松了口氣,視線越過馬背方才看到地上還半躺着個女人。對方正抱着自己的左腿哀聲痛哼。而周遭圍着不少看熱鬧的行人,卻無一人肯主動上前施以援手。
沈韫珠聽着那些人毫不避諱的議論聲,大緻知曉,那瘋馬是這個女人的。剛才那千鈞一發之際,女人被瘋馬甩出去,若非衛琢及時拿手臂撐了一下女人的腰背,隻怕對方今日就要折頸殒命在此了。
“我看看。”沈韫珠來到女人身邊,單膝跪地去檢查對方的小腿。
周遭人太多,她也隻是隔着衣裙一點點去探尋傷處,直到手指快摸上女人的膝蓋時,對方身體忽而顫抖的更加厲害,嘴裡的哀嚎聲不自覺變大。
“莫亂動。”沈韫珠輕輕按住女人的大腿,聲音異常冷靜溫和:“你這腿應是傷了筋骨,我非大夫,還是要找個大夫來仔細瞧瞧才行。”
說罷,她便朝周圍那些人望去,衆人卻也互相觀望着,仍舊沒有人站出來。
沈韫珠又朝衛琢的方向看去,眼底不禁閃過詫異卻欽佩的光芒。隻這須臾的功夫,衛琢竟已将瘋馬馴服。他躍下馬背,在馬兒頭上撫摸幾下,又附耳說了幾句話,便轉身朝她們這邊走來。
細微的天光攏在他身上,将那張汗濕的俊臉映地愈發鋒利又恣意。
他來到沈韫珠身邊,先對着她上下掃了幾眼,方才去查看那女人的傷勢,“得罪了。”
沈韫珠怔了片刻才回過神,起身去驅離那些看熱鬧的行人。
将人都勸走以後,沈韫珠先去看了看那匹冷靜下來以後,顯得異常乖順的馬兒。她有些驚訝,這馬身上并未套上馬鞍等護具。而就算是賃車行裡的馬,也是會套上最簡單的護具。
她又回頭去看那女人,衣衫單薄淩亂,發髻也十分松散,經過方才那一摔還散落下來幾縷,形容頗為狼狽。
“娘子如何稱呼?”沈韫珠重新蹲在女人身邊,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傷的不輕,需要我們去知會你的家人嗎?”
衛琢正拿着找來的木棍為女人固定小腿,動作利落又娴熟,女人卻仍是疼地冷汗如瀑,痛呼聲在聽到旁邊人的詢問後戛然而止。
她沒有擡頭去看沈韫珠,隻顫抖着身體搖頭道:“不用,方才都是奴的錯,是奴讓馬受了驚,連累了小娘子與小郎君。奴、奴身上有塊銀铤,便拿來向兩位賠罪吧。”
沈韫珠按住她探向腰間找尋銀铤的手,換了個話題溫聲詢問:“那娘子的馬是怎麼回事?”
衛琢拿來撕開的衣擺将那幾根木棍固定好,确定捆得很結實,方起身走到一旁。
“奴、奴也不知……”女人下意識看了一眼衛琢,随即收回,低頭摸着自己的傷處,嗫喏解釋道:“出城、出城時還好好的,方才突然就發起瘋來。”
衛琢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瓷瓶,冷不丁問了一句:“你不懂騎術?”
說話間他已來到沈韫珠面前,将小瓷瓶遞過去,用目光示意她處理處理身上的傷口。
女人一噎,沒有立即回答。
沈韫珠的視線亦在那瓶藥上稍作停留,擡手接下,道了聲謝。
她身上多是擦傷與被斷枝亂草劃出的小傷口,先不處理也無甚妨礙。倒是眼前這位娘子,瞧着似有難言之隐。
“奴懂。”女人半晌才吐出兩個字。
衛琢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方才查看過那馬的情況,是匹老馬了,應該也有舊疾在身,已然不适合再載人遠行。所以這馬身上才沒有穿戴任何護具,可它的主人似乎并不知情,才讓馬在半道上因疼痛而受驚發狂。
也或許,這馬本就不是她的。
沈韫珠看着女人那副躲閃驚慌的模樣,心裡多少有些疑惑,但她們隻是萍水相逢,實不該一直抓着人刨根問底。
這時,不遠處忽而想起枝葉接連震顫的響動,沈韫珠警惕地朝旁邊那條冗長的小路看過去。
幾乎是眨眼間,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出現在小路上,看到他們以後,更是身輕如燕地朝他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