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臨安侯殿外求見。”鄒榮入内禀道。
宋輯甯略一點首,示意鄒榮将其宣入。
甯瀚等衆臣齊聲道:“臣,告退。”行禮趨退。
泸江之事實情,宋輯甯勒令知情之人三緘其口,臨安侯尚不知就裡,引咎伏地請罪,顫聲道:“臣看守不力,緻泸江有失……”
戎馬半生,少有敗績的将軍,昔年坐鎮邊城的總兵,守不住泸江這方小地,于臨安侯而言,此挫無異剜心。
殿内空寂,臨安侯身影愈顯落寞,一身官袍,紋飾早已被歲月洗得黯淡無光,臨安侯垂首靜立,平靜地看向龍椅,心頭萬般滋味翻湧。
“臣垂垂老矣,筋骨朽鈍,實不堪再負朝廷重寄,伏乞陛下,念臣犬馬微勞,效力大昭經年,允臣還鄉,歸邊城故土。”臨安侯的聲音沉沉墜地。
另一方面,時至今日,他對宋輯甯失望至極,泸江固然難守,不至撤兵,合将士之力,未嘗不能一搏守下。
況乎不論擁誰上位,宋輯甯也好,宋安也罷,一步錯棋,于他而言,皆隻能落得家室飄零的下場。
宋輯甯端坐龍椅,面容冷峻,眸中帶着些許審視,帶着些許難以言喻的複雜,宋輯甯沉聲道:“你且回府靜養罷,朕準你告假旬月,以安心神。”不明臨安侯為何驟請告老還鄉,臨安侯若途中出事,懷钰對他隻怕更添一層怨怼。
臨安侯唇邊牽起一抹勉強的笑意,滿是蒼涼與無奈:“陛下,臣非一時意氣,實乃輾轉反側,思之再三,懇乞陛下開恩!”他自少時,受高祖拔擢,而後委以重任,高祖待他如師如友,他一生為大昭社稷,夙夜匪懈,不敢有絲毫懈怠,然如今,看朝堂之上奸佞橫行,君主未能如高祖當年那般,傾力以護黎民百姓,不及當年高祖萬分之一,實是寒心。
見宋輯甯宋輯甯默然不語,目光鎖在自己身上,臨安侯喉間微哽:“惟願陛下開恩,允臣歸隐林泉,終期老丘壑。”他不願,再于這污濁之地,空耗餘生。
臨安侯目光悠悠轉向殿外,視線穿透高闊殿門,溯回昔年邊城,青青翠竹……潺潺溪流映照晴空,彼處沒有朝堂上的爾虞我詐,沒有永無止息的權謀傾軋。
須臾,臨安侯斂回目光,又凝着宋輯甯,聲音沉緩而懇切:“陛下,臣此生,已無所眷念,隻盼陛下日後,能善加照拂懷钰,臣便瞑目。”
宋輯甯蹙眉,“朕何時存了取你性命的心思?你且回侯府靜養罷,待懷钰歸返之後,朕自當恩準你告老還鄉。”況乎懷钰,他怎會傷及,世間他在意之人,原也隻剩她一人。
侍立一旁的鄒榮見狀,連忙趨步上前,行至臨安侯身側,躬身低語勸道:“侯爺,陛下之意已明,還請侯爺,先回府為上。”
“歸返?”臨安侯捕捉此二字,心頭蓦地一緊,焦灼之色頓現于眉宇,“敢問陛下,懷钰去往何處?緣何……”
“此事,臨安侯還需問朕麼?”宋輯甯似笑非笑地直視臨安侯,即便不知懷钰與南夏之人具體有何勾連,臨安侯是心知肚明,深知懷钰與南夏早已牽連甚深。
宋輯甯指節輕叩禦案,沉聲:“朕便當卿抱恙,旬月之内,不必入朝奏對。”不論如何,臨安侯是他嶽父,他必須以禮待之,況且他素來對其倚重,此番處置,雖非明旨告老,卻相差不遠。
觀宋輯甯神色,臨安侯再是不甘不願,此刻也知宋輯甯是不會讓他離開平陽的,終是垂首,澀然道:“臣,謝陛下。”
更深一層思慮,戎翟前些時日遭天災肆虐,近些時日暑氣愈熾,想來元氣稍複,此族野心勃勃,未嘗一日稍歇,現下四方戰亂又起,邊陲諸城難保周全,宋輯甯隻知,若臨安侯稍有差池,懷钰此生不會原諒他,強留臨安侯于平陽,是不得已而為之。
-
時值深夜,勉之于容守郡外,命部屬分營而駐,營盤分散,以免引起安仁黎民百姓注意,彼時勉之方巡營畢,細察工事,複與屬官商議部署,力求萬無一失。
然深夜,勉之返回營帳休息,忽聞帳外腳步雜沓,一名兵士倉惶闖入營帳。
諸将聞聲而至,隻見勉之倒于血泊之中,其側一名兵士,手執匕首,匕首上血珠滴墜,諸将立刻将刺客擒拿。
細觀這名兵士,身着南夏兵士兵弁戎裝,諸将取軍中名冊,再三辨識,确是從豐鄞一路至此的南夏兵士。
軍營大夫急至,驗看匕首,刃上淬毒,幸而大夫經驗豐富,辨其毒性,雖兇險卻非無解,乃尋常麻痹之藥,經其妙手施為,毒勢暫遏,勉之勉之雖昏迷未醒,性命終是保得無虞。
消息遍傳軍營,将士無不切齒,群情激憤,皆呼嚴懲兇徒、徹查根由,如此明擺着,行伍間混進他國細作,然勉之的近臣屬官,私議認為乃四皇子所為,畢竟四皇子過繼與章安妃一事,衆人皆知。
大夫焚膏繼晷,躬親侍疾于勉之榻前,精心調護,現下諸般事務不得不暫付四皇子全權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