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钰念及清蓮,“你去囑咐清蓮,讓她好生歇息四五日罷,不必前來侍奉我了。”難為清蓮,非習武之人,還總是随她長途跋涉,四處奔走。
朱蕊垂首應聲:“諾。”屈膝一禮,悄然退出屋内。
下人來禀,道是今夜榮王設宴,與謝侯、太師共飲談事,如此,自是沒有女眷之事,無須周旋應對,懷钰樂得清閑。
少頃,懷钰忽聞院中窸窣細響,出于好奇出門查看。
偏房廊下,人影幢幢,下人正忙碌搬運諸物。
唐璃聞聲回身,見及懷钰,微微一愣,旋即唇角噙笑,颔首為禮,懷钰近前,心頭萦繞着适才朱蕊所言,念及唐璃自幼與隴安同住,如今再度同住原也尋常。
然則太師之位,位極人臣,何等尊崇,何以讓女兒借住他處。
唐璃屏退左右,“你們退下罷,容我與郡主叙叙舊。”
下人們迅捷将箱籠細軟安置于偏房内,随即退出院内。
唐璃步履輕移,直至将懷钰逼至牆角,二人眸光相對,寸步不讓,唐璃忽地欺身向前,吐息拂過懷钰耳畔,聲音壓得極低:“你的形貌不似她,你究竟是誰?”她與隴安相伴的時日,較之榮王夫婦更甚,流光倏忽數載,記憶雖然朦胧了些,不至全然忘卻。
懷钰雙眸微微睜大,“我不是隴安還能是誰?唐二姑娘真會說笑,莫非經年未見,便識不得舊顔了麼?”
“你的形貌,不似她。”唐璃側身細細端詳懷钰面容,收回身子退後數步,“平添了些許英飒之氣。”
懷钰睥睨她,言語反添些許深意:“經曆良多,豈複當年那般柔弱之姿?”
經年累月,容顔有所變化實屬常理,唐璃心下原是略有懷疑,聽得此言,以為懷钰意有所指,唐璃心頭一虛,慌忙背過身去,總歸她與隴安,不可能再複當初那般姐妹情深,“家父奉诏歸返豐鄞,太師府尚在修葺,又要叨擾郡主多時,還望郡主見諒。”
懷钰沒有再與她多言,回屋内輕輕推開窗棂,見及唐璃的身影,俏麗若三春之桃,隻是不知姣好面容之下包裹的是何心腸。
倦意湧上,周身甚是困倦,懷钰決意好生将養數日,待養足精神,方才有力籌謀、應對後事。
此後數日,懷钰與唐璃沒有搭過一次話,唐璃甚忙,日日周旋于都城貴眷的賞花雅集之間。
謝枕河依舊與之前無二,偶爾搜羅些時興玩物與精巧點心,殷勤送至懷钰跟前,懷钰應付他應付的心累。
院内,懷钰坐于秋千,謝枕河則伴坐于秋千旁的石杌。
懷钰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地看着謝枕河不由分說塞入她懷中的點心匣子。
謝枕河笑道:“隴安嘗嘗這一家如何?”浮酥齋近來閉門歇業,他隻好另買别家的。
懷钰勉強牽起唇角,婉拒道:“心意領了,下次不必再送,我近日脾胃滞澀。”心裡奇怪榮王為何允許謝枕河随意出入她的庭院,按理本當避嫌,然她不好直接将他轟出去。
偏房窗棂之内,唐璃悄然伫立,凝望着院中景象,遠遠飄來謝枕河絮絮的關切之語,謝枕河行止一如往昔,難不成她真的是隴安,唐璃不由疑慮,或許是自己多心。
沉默半晌,謝枕河澀聲道:“軍情來報,泸江失守,陛下命我随父親率将,即刻趕往泸江,與羌人争此寸土。”他不願離開她片刻。
“什麼!”懷钰驟然起身,點心匣子墜落,糕點滾散一地。
謝枕河被她猝然驚愕的反應驚住,一時無言。
懷钰猛地背過身,纖指緊緊攥住秋千的麻繩,仰首将湧至眼眶的灼熱狠狠逼退,泸江失守,父親安危,滿城黎民百姓将遭何等塗炭,宋輯甯,又會如何……
以為泸江淪陷四字驚着她,事關戰亂,她素來膽怯,謝枕河走至她身後,輕喚道:“隴安?”他之前原欲探問她與大昭的關聯,然思及她曾言為太子效力,心念一轉,便已深信不疑。
懷钰默然良久,方才低低擠出一句:“你,多加小心。”
謝枕河聞言笑道:“會的。”
謝枕河心下暗誓不會再讓她置于險地,他定會留着性命護她無恙,謝枕河看向地面的糕點,“可惜了糕點,時辰尚早,我重新去買一盒回來。”話音未落,已朝院外行去,“隴安且等我片刻。”
朱蕊上前攙着懷钰步入屋内,懷钰急急攥住她衣袖,眸中憂色切切,“遣人探問,殿下現下是否周全。”怎會是泸江失守的結果,若真,哥哥豈非因她誤傳之訊,身陷險境。
朱蕊見她心急如焚,應道:“奴婢即刻讓管事遣人打探,郡主安心。”
唐璃見懷钰進屋後,悄然尾随謝枕河,“枕河。”方出王府便柔聲喚住他,“你心中,可曾對她有過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