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羨好攙住懷钰玉臂出來,“郡主有所不知,自太傅阖府遭歹人屠戮之後,甯瀚尤為暴戾狠絕,他國落入他手中的人,無論是不是細作,皆是備受酷刑,死狀凄慘。”
“歹人?”懷钰疑惑,“當年不正是哥哥遣人去刺殺甯太傅的麼?”當年之事,父親母親、宋安皆言乃哥哥所為,事後她問哥哥,哥哥亦未有否認。
“如何可能,殿下可沒有在大昭隻手遮天的能力,哪能無聲無息便将太傅一家……”唐羨好甚是不明,“殿下素日為人,郡主當深有體察。”
以往懷钰還會覺着勉之乃仁德昭彰、大義分明之輩,而今或因連書之故,不由心生疑窦,總覺他并非表面那般光風霁月,宦海沉浮之輩,豈有一人是簡單的。
便觀宋輯甯,不複昔日。
懷钰耳附于壁,起初隔壁聲若遊絲,聽不真切在談什麼,漸漸傳來甯瀚的聲音。
甯瀚朝牆看去一瞬,眸色晦暗不明,又回眸朝二位朝臣笑道:“劉元帥矜功恃寵,陛下素來忌憚居功自傲之人,我們更需謹慎為之。”
語帶雙關,既是說與懷钰聽的,更是說給眼前這二位大臣聽的。
其中一人躬身求問:“不知王爺有何見解?還望王爺明示,我等自是追随陛下的意思。”
再往下,便一字一句漸微不可聞。
懷钰心間了然,她又不是蠢得,這般明顯實是蹊跷,不是甯瀚的作風。
唐羨好未及反應,便見懷钰奪門而出。
至樓下露天座處尋得謝枕河,懷钰朝他低聲道:“速速離開。”
見懷钰神色慌張,知事态緊急,謝枕河一刻不敢耽擱。
樊媽媽見懷钰下來,一句話還沒搭上,懷钰已慌慌忙忙疾步之至馬車旁。
懷钰跌坐于車内,回憶方才隔壁傳入耳的那些話,隻覺分明是宋輯甯與甯瀚在設網待她自投,分明是……
懷钰攥住唐羨好衣袖,骨節泛白,“你确定,宋輯甯的人沒有跟上來?沒有發現你們帶我離開,你确定麼?”聲線裡浸着惶惶顫意,她不是長時處于内庭的人,接觸的陰謀策論多了,這般破綻頗多的談話她難免戒惕,豈會有這般巧合的時候,偏生甯瀚于此時同來一處,偏生教她聽見劉元帥被押解回平陽之事。
唐羨好輕撫懷钰脊背,溫言寬慰:“郡主安心,沿路暗衛皆小心注意着,凡有尾随者必現形迹,少陵王或許真的隻是無意來此,不會危及我們的。”
懷钰魂不附體,“我并非擔心己身,宋輯甯權柄在握,無非就是些朝臣心向不一,假以時日皆可平息,他若要除劉家何須大費周章使得衆人皆知?他随意安個莫須有的構陷之辭,頃刻可覆劉家門庭,至于兵權,自會有能臣後來居上奪之。”
除非是,宋輯甯刻意做給所有人看,此刻隻怕消息已傳入南夏,勉之而今隻是儲君,一切決斷還在于他的父皇,若是谏言天子不及時……
懷钰蓦然轉念問及:“你來時,哥哥尚在作何?”
“奴婢來時,殿下尚在燼城台署理事務。”
宋靖窈赴安仁和親,大昭與安仁必是已結為盟,安仁立于燼城台下而不攻,此刻看來,其一是為分散南夏兵力,泸江劉元帥被問責獲罪之事傳出,其二是為南夏調兵往泸江攻去,大昭若趁此機出兵,南夏必會腹部受敵。
“我與宋輯甯承教于同一位夫子,這計策,我再是熟知不過。”懷钰阖眸,面露悲痛,“可笑我被他昔日待我的溫潤皮相所惑,竟忘卻他是從沙場中屍山血海裡掙出命來的。”
懷钰眸中水霧微凝,上齒緊扣下唇沁出痕,“你我需得速回南夏,我有要事告知哥哥。”
“郡主言下之意……”唐羨好倏然驚覺,“在豐鄞時,聞群臣奏議伐泸江之事,稱泸江受羌迫害,正當攻去之機,但陛下于此并未表态,隻道燼城台之事當先。”
懷钰搖首輕歎,阖眸試圖靜下心來,“起先我便是這般想的,哥哥他們自然也會想到此處去的。”
唐羨好不再多言,掀簾低聲命車夫催馬。
當真平靜的過頭。
出關時,監門衛隻草草驗過通關文牒,查看是否有走私便放行,甚至沒有查看車廂内裡坐的何人,懷钰擔憂:“是否太過平靜,出關應該仔細盤查的呀。”上回勉之帶她走的水路,想來也是因為出關要解囊翻檢,盤查繁瑣。
唐羨好笑道:“郡主安心,早先已言殿下安排好一切。”
懷钰檀口微張,唯餘杏眸中驚濤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