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便是我無能,沒有護住你。”謝枕河直視懷钰,膝上指節攥得發白,“我當日原以為都城那些王公貴族會顧及你乃榮王血脈,攜你一同離開,若知你會……我拼卻性命也當回都城攜你同離,我當真沒有棄你不顧,當真沒有,心意昭昭,我豈敢相負!”謝枕河字字情切。
“怎的提及之後的事,期間數餘年的瑣事呢?你怎的如此潦草敷衍?不細細道來。”若按他所訴生情,懷钰隻覺着突兀,“世間焉有人這般輕易便會生了喜歡心思?”便是她與宋安,亦是曆經生死,相處十數寒暑,方才窺見内心喜歡的。
“非是潦草敷衍,你我本是相惜,朝夕相對間情愫暗生,直至兩心相契,我反倒覺得,這般細水長流的清淺情意,反比驚濤駭浪來得綿長。”謝枕河語至此一頓,“譬如前朝之時,我母親随父親出生入死,然戰亂驟起,母親下落不明,未及一載,父親便已另娶新婦入府。”
“隴安,是你所言,不是非曆刻骨銘心之事方得情深,刻骨銘心終其緣由,是因痛徹肺腑而難忘,情深需得兩廂契闊,于朝暮點滴間溫養,二人皆傾願對方安好。”謝枕河倏然欺身逼近懷钰,“為何而今我從你眸中觀得唯有情意盡散,若你待我已無意……”
謝枕河喉間微哽,“待将你周全送回王府,謝某自此絕迹,不複相擾。”他實是不願落得惹隴安厭惡的下場。
因為我不是她,懷钰怔忪的看向他,指尖攥緊袖沿,或許是因他口中提及的隴安所言觸動心弦,又或許是因那字句間纏繞的缱绻情意暗自豔羨。
懷钰掌心沁出薄汗,朱唇翕動間偏首避開他視線,“那你自己猜罷。”她不敢揭開真相,回避他犀利诘問。
她為所求冒用隴安之名,之後甚至難免利用他。
想來諸般罪孽,來日自有降懲。
答的非實非虛,實屬是被懷钰其言所驚,謝枕河愕然半晌方道:“你這是何話?”
懷钰怕漏了破綻,緘口不再理會他。
一路上,謝枕河皆在反複推敲她那話何意。
-
南夏太子府外,榮王夫婦已等待多時,青绾自階前屈膝,“回王爺、王妃,此刻正與燼城台諸臣議事,實難抽身相見,殿下命奴婢傳話,他必當讓郡主安然無恙歸來,二位盡可安心。”
隴安被外男所擄之事,礙着閨閣女子名聲及宗室清譽,不可大張旗鼓尋人,榮王夫婦好不容易才等得勉之從燼城台歸來,勉之卻閉門不見,夫婦二人此刻隻能幹着急。
榮王妃匆匆追着疾步離開的榮王身後,“便不繼續求見殿下了?萬一隴安有個好歹?妾身看分明是殿下不願相見。”
榮王駐足厲聲,“糊塗,太子行止豈容你我妄揣。”他素來恪守臣道,不涉黨争,不結私誼。
而今太子行此舉,分明是以隴安性命安危相挾,逼他附逆,今上深惡朋黨之弊,稍有不慎隻怕身家性命全搭。
榮王長歎一聲,“去求見皇後罷。”其實心中早有猜想在他未松口時,勉之不會相見,如今唯有懇請皇後,方可探得隴安生死下落。
方至宮門即遇着謝侯離宮,狹路相逢,一觸即發,謝侯掠過榮王身側時低哂:“時乖運蹇,王爺現下嘗得掌珠無人庇佑的滋味了罷?”
榮王漠然不應,将事先備好的折子遞與監門衛。
早前榮王與謝侯原存袍澤之誼,可惜道殊志異,割席斷交,各事其主,後來榮王為保掌珠無虞,隐于朝野持中守正。
天子心術,忌權臣坐大,彼時榮王若将隴安下嫁于侯府,恐招傾覆之禍。
且戰亂過後,謝枕河為護首将而置隴安于生死之中,榮王觀謝枕河行止,斥他急功近利,乃沽名釣譽之輩,遂将其與隴安的婚約作罷。
昔年謝榮二府為子女定下姻緣,誰料被中宮命隴安入宮作伴讀,擇選隴安入主太子府之意昭然,朝中難免有人笑話謝侯兒郎無能,嘲諷謝侯攀龍附鳳,謝侯是個記仇的人,銜恨在心,自此後沒少給榮王使絆子,若非因為先頭夫人去的早,謝侯深感虧欠,如今斷不容謝枕河癡纏于隴安身側。
監門将拱手恭敬道:“王爺,您先行回府等候罷,若皇後娘娘應允,臣命屬下前去王府禀您。”今兒日頭毒辣,榮王年事已高,若一直曬着出了意外,不好交代。
“無妨,本王在此等着。”
監門衛們面面相觑,皆知榮王固執己見,他們不好再勸,監門将吩咐:“去給王爺搬把杌子來。”
皇後聽聞榮王不願離去,頗為無奈,“這老頑固,竟不知太子對她的心意。”吩咐身側的嬷嬷,“去讓他回去罷,本宮近日疲乏,不見任何人。”她料定榮王不敢向陛下提及此事,更不敢讓滿朝皆知此事。
前朝,她的母家是前車之鑒,她對勉之的諄諄教導,可不止自尊自強,更要敬愛心上人,仁愛萬民,勉之做得很好,可惜榮王着老頑固見多了陰私,覺着勉之拉攏他是有不臣之心。
嬷嬷随即速速去宮門前傳話,榮王手攥得緊緊的,“叨擾皇後娘娘了,請嬷嬷代為問安。”
“王爺,現下該如何?”榮王妃滿臉擔憂。
榮王閉眼長息,為了女兒,他這張老臉算不得什麼,此刻唯有拉下臉面去求方才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