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懷钰是頗為關心他的,可惜被他作至殆盡,宋輯甯低歎一聲,心下惘然,不知當以何種辦法重與懷钰修好。
衆目睽睽之下,懷钰惱極他此番行為,切齒道:“你放我下來。”
宋輯甯充耳未聞,抱着她徑往殿外行去,蘭台離霄華殿近,于是他堂而皇之的将她擄至蘭台。
理由是他手臂受傷,痛楚難當。
他想引她心軟垂憐,想讓她親手給他敷藥。
于是鄒榮請來章太醫後,宋輯甯遲遲不讓章太醫入内,又故意蹙眉看向懷钰,昔年他每作此态,總能惹得她心疼。
區區皮外傷,再如何亦好過昔日在沙場上的刀戟之痛,懷钰神色未動,她怎會不知宋輯甯是刻意。
宋輯甯将上衣褪去,懷钰側首避開。
宋輯甯将懷钰擁入懷中,“阿钰為朕敷藥可好?一如往昔。”
往昔不可追,還談何一如往昔,思及今日他總歸是因她受傷,懷钰淡聲道:“你讓章太醫奉藥入内,方可……”
“無需。”截斷懷钰未盡之語,宋輯甯起身去拿藥匣,“阿钰忘了?朕常備傷藥。”
宋輯甯後背那道淺顯的傷痕,赫然映在懷钰眸底。
他方入軍營不久時,他因被算計,遭構陷加身,沙場搏命換來的軍功盡付宋安之手,還被扣上貪功急進的帽子,受軍正司懲處,脊背皮開肉綻仍挺得筆直,如今想來,他當時那般隐忍,究竟是純摯赤子,抑或癡愚草木。
懷钰接過藥匣,細細翻揀其間瓷瓶,論起來,她确實比宋輯甯更稔熟這些傷藥,因着昔年常是她為他敷藥,為連書裹傷,宋安都未曾有過。
宋安是儲君,自有名醫晝夜供奉,底下的人當然亦是盡心竭力,而他是不受恩寵的皇子,隻能靠沙場厮殺掙得寸功,博得高祖封賞,捧高踩低之風尤甚,底下的人難免輕慢疏待。
懷钰輕問:“你那箭傷,還疼麼?”
宋輯甯擒住她手腕,牽引着撫上胸前傷處,戲谑:“阿钰還記得朕有箭傷?朕還以為你已經不記得了。”
懷钰急急抽回手,蹙眉道:“你愈發輕狂無狀。”
她不過尋常随口問候,觀他這作态,傷勢已愈大半。
懷钰仔細拭去劍痕周圍血迹,輕輕為他敷上瘡藥,所幸傷口不深,“下次不必舍命護我,我能護着自己。”
她若當真如此容易折損,,昔日早化作黃泉枯骨千百回。
她這算可是承認他在護她?宋輯甯忽覺心間愉悅,眉間舒展,噙着笑顔,展臂将她攬入床榻,幸而懷钰拿的是敷藥,不然定是潑灑的四處皆是。
宋輯甯強抑紛擾思緒沉凝她,那刺客看她的眸色,以及她怔忡恍惚的模樣,分明舊識之态,她是否認識那刺客,此事是否與她有所牽連。
懷钰本能的抗拒,後挪與他拉開些許距離,“今日之事,陣仗這般,你打算如何與朝中那些老頑固分說?”
提及正事,宋輯甯肅容一本正經道:“尚書令若對此等微末之事束手無策,尚書台所有人豈非屍位素餐。”
防着她?言詞間盡是楞模兩可的搪塞,虧得她現下是真心關心他,懷钰将小藥罐用力扔在他身上,起身欲離開。
宋輯甯見她容色倏變,連忙起身從後擁着她,溫言剖白:“今日殿上諸臣,除卻心腹大臣,餘的是蔭職末流世襲,皆須仰朕鼻息,他們不敢胡言,那些命婦家眷豈會不知休戚與共之理?至于在場宮人,求全性命更是不敢胡言,何況代祭之事諸儀俱妥,朕無需與任何人分說。”
懷钰又追問道:“那些刺客呢?我見你鎮定自若調遣暗衛,你定是一早便料到。”
宋輯甯欣然一笑,“刺殺朕那些人,朕知曉,但刺殺你的刺客,朕會命人徹查。”
掘地三尺的徹查,他尚不忍損她分毫,豈容旁人猖狂。
懷钰垂眸,纖指局促不安地絞着衣擺,惶惑道:“那人我似是見過,但我憶不起來,隻是覺着他的雙眸,我定是見過的。”
懷钰竟将心事和盤托出,是他小人做派,是他思緒卑劣不堪,宋輯甯蓦地怔住,而今她肯據實相告,他是否離她寸縷真心更近一步。
“必要揪出主謀。”懷钰切齒痛恨,傷她性命之人,她素來忍受不得,豈能容那人逍遙于世。
宋輯甯面色轉柔,竟是他多心會錯意,下颌輕輕抵在她肩頭,透着依戀,“再不會如此了。”
懷钰眉目彎彎,嘲諷似的笑他,“你還能阻止旁人做事不成?說來倒是奇怪,怎的以前沒見你這般容易受傷?”
宋輯甯噤聲,誠然如是,四周親衛相護,刺客實則傷及不了他,他是存着受傷引她心疼的心思。
懷钰去掰他箍在腰間的手,“不是讓雲太醫去傾瑤台候着麼?我總要回去讓他請個平安脈。”
宋輯甯登時面色一沉,臂彎驟然收緊,将她貼的更近,切齒道:“朕瞧你無虞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