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故意逗她,宋輯甯笑着将她一并帶起身,攬着她的腰将她抱坐于腿上,垂首埋入她頸間,“阿钰今日可有好好服藥?”
懷钰側身欲躲,前日她未有按時服藥,他便借着由頭,親自喂她,硬是将半碗苦汁渡入她口中,此刻憶來唇齒間猶覺發澀,她再不要如此,“嗯。”
宋輯甯:“阿钰,待宋安離宮後,勿忘答應朕所言。”
不宜見光,不可張揚,宋安離宮定于夜深子時。
“我獨自去麼?”懷钰有好些話欲訴宋安,不願被宋輯甯竊聽。
宋輯甯未拂懷钰顔面,略一沉吟:“朕明日要上早朝,今夜不可晚睡。”指腹碾過懷钰唇側,“阿钰最好是,别做逾禮之舉。”
懷钰嫌棄的看着他,冷呵一聲,“宋安可比不得你……”比不得他這般腼顔,語畢便去掰他握在她腰間指節。
本是怪聲怪氣譏诮他的話,宋輯甯面容漾起滿足笑意,“阿钰且先歇會兒。”将她抱至床榻間,掀開床帏朝外而去。
懷钰怔怔望着宋輯甯的背影,他今日竟這般容色和煦,這般好說話。
殊不知宋輯甯因着她即将遠離宋安,唇角始終未斂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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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簿司内殘燭明滅,一道素色宮裝身影蹑足潛蹤,從回廊下摸黑入内,擡手拍了拍屋内正伏案查閱宮人名冊的劉司薄的肩頭,劉司薄驚覺,“何人!”
倉皇轉身見得其面容,劉司薄慌忙俯首及地,“不知劉修容深夜來此,所為何事?怎勞您……”
“行了,此處唯你我相對,少來那些虛禮。”為防被人發現,她特意尋深夜來此,劉姝甯伸手拉起劉司薄,“本宮讓你尋逍遙香,你從去歲尋到今歲,竟還沒尋來。”
逍遙香是青樓女子常用的秘藥,緻幻動情,惑人心智,縱是在民間亦是禁品,不過是青樓媽媽們暗藏門徑可獲。
劉司薄滿臉為難,此物若在宮中被發現,實是大罪,何況難得,她必是需費得好些時日。
劉姝甯見她不語,倏地拂開她手臂,劉姝甯徑直坐于桌案旁,“應承本宮幫本宮弄來,這已過去多久了?”上次來找劉司薄要此物,被紀懷钰命人掌掴,此事她還牢牢記着呢,“你可别忘了,幼弟還在府上,父親說了,你我若再不能有所成,你我皆為棄子。”
劉司薄應道:“您放心,奴婢會盡快将逍遙香呈給您。”
劉姝甯咂舌,她不屑用腌臜之物,可陛下心思不在後宮,她去查看彤史,竟唯有紀懷钰之名,父親昨日又來信告誡她:劉家已快被尚書省那群人彈劾至抄家。
若是再無子嗣……
她其實并不想要君恩,更不想要子嗣,她所願不過此時随心所欲,做盡自己喜愛之事。
臨安侯倒台,任閑職,劉家、傅家皆被彈劾不止,宋輯甯扶持新仕入朝,絕不任由任何一家獨大。
劉姝甯眉間籠着郁氣,心事重重,一個人坐着生悶氣,劉司薄未再理會她,繼續翻閱厚重的宮人名冊。
“你還在看什麼呢?”劉姝甯終是按捺不住,“真是一點不着急。”
“現下是深夜,您着急亦無用。”劉司薄捧冊近前,将宮人名冊遞呈,“少陵王妃小産,陛下命司薄司連夜篩找六親皆逝世的宮人,前去王府侍候少陵王妃。”
劉姝甯霍然起身,眸中驚瀾乍起,随後哼笑出聲,“若本宮未記差,少陵王妃,可是淑妃的堂妹。”
當日折辱之仇雖不能雪,借此機緣故意膈應紀懷钰,稍纾郁結,倒也不錯。
秦嬷嬷與淩翠幾番苦勸懷钰安枕,懷钰充耳未聞,滿心期盼與宋安相見,靜靜等至深夜子時,顧不得披外袍,便迫不及待的朝朱雀門疾奔而去。
劉姝甯回宮途中,忽見宮牆轉角處掠過人影,她未帶侍女出來,省諸多牽絆,行動自由,悄然尾随而去。
宋輯甯雖允宋安離去,卻見宋安手足為鐵鍊所困,行動間鎖鍊铮然作響,懷钰心焦如焚,顧不得儀态,疾步奔至他身前,衆人得過宋輯甯的授意,皆離二人遠遠的。
“懷钰。”宋安欲擡腕撫觸懷钰的鬓發,奈何雙手被鐐铐,喉間滾過一聲喑啞歎息,“抱歉,終是未能護你周全。”
懷钰淚盈于睫,她要的從來皆不是他的抱歉,懷钰握住他冰涼雙手,顫聲低語:“一定要,想法子,救我出去……”語未盡處淚已潸然,強撐着仰起面容,“我信你,可得重振旗鼓之日,待得雲開月明時……”尾音消弭在相觸的額間。
宋安正色鄭重道:“懷钰所言,我必應之。”
昔年一諾,共執山河,懷钰既給他再活一次的機會,他會肝腦塗地,應諾,即便是粉身碎骨。
宋安俯身靠近懷钰耳側,悄聲:“懷钰記着,玉韫珠藏方為上策,有軟肋,他能一直威脅于你,示人前當了無挂礙,記着,至親骨血與我,皆非你的軟肋。”
懷钰雖心思缜密,可皇宮人心陰謀詭谲,朝堂黨争暗流洶湧,行錯踏錯萬劫不複,若想逃離宋輯甯這等從小便浸泡于勾心鬥角間的人的掌控,必須作無心枯木之态,心無一物。
懷钰恨不能撲進宋安清瘦懷抱中,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互訴衷腸,“他究竟要将你發配何方?竟用這鐐铐枷鎖折辱至此。”話音未落,珠淚已濺在宋安手背,暈開點點水痕。
宋輯甯為防她得知宋安下落,萬萬不會同她說的。
宋安唇畔漾起溫柔的清淺笑意,柔聲道:“懷钰務必安平地活着,無論将來如何,你務必将自身放于首位。”
他不該是她的負擔,如若他未至重整旗鼓之日,他希望她,可以重新追求一份嶄新的幸福,安平的活着。
懷钰不停地搖首,她的幸福,她如今已辨不明何為她的幸福,急急拽住宋安廣袖,将備好的銀錢塞給他,“倘若天意垂憐,尚有重整河山之機,去南夏找哥哥,念及我,他或許會幫你。”
數載知交,肝膽肺腑,二人相互洞若觀火,于對方之事了如指掌。
千言哽于喉間,皆化作珠淚簌簌。
“好。”宋安蜻蜓點水般掠過懷钰眉間,終停在半寸之距,“懷钰,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