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個太醫前來診視,皆言紀瑾華是心疾驟發,他們不敢用重藥,可不嘗試怎知能否救活。
紀瑾華不能殒命在她宮内,紀瑾華若死,紀懷钰以此為由來為難她,以陛下對其恩寵定會不管不顧。
紀瑾華面色慘淡素缟,指尖無力垂落榻沿,毫無血色。
章太醫跪在床榻前,冷汗浸透官袍,銀針在指間簌簌發顫,側首見龍紋袍角掃過,章太醫重重叩首,“微臣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章太醫語氣慌亂:“微臣鬥膽,紀婕妤這症候,雖有心脈衰竭之象,隻是這脈象虛實難辨,似有隐症相擾。”看向榻櫃漸涼的參湯,難以喂進,終是伏地長泣:“微臣等已盡力救治,回天乏術。”
心覺絕非偶然,宋輯甯眸色冷冷地掠過門外幾名太醫,“施救不辍,若有三長兩短,你等皆難辭其咎。”看向章太醫,“你且回太醫署待命,朕之前所言,你需切記。”
他曾囑咐過章太醫,僅需注意懷钰的狀況。
章太醫戰戰兢兢伏地叩首,殿門處跪着的幾名太醫急忙趨步入内,銀針沒入紀瑾華腕間要穴,凝汗自施針的太醫的花白鬓角涔涔而下。
其實他們皆明白,施針此舉不過是強續紀瑾華的精神。
宋輯甯回身睥睨一衆宮人,“近些時日可曾見紀氏有異狀?”
宮人們紛紛搖頭,宜月戰戰兢兢地說道:“回陛下,婕妤玉體違和已有數日,腹中隐痛,心慌氣促,婕妤道是月信将至,癸水之期常有此症,便未請太醫來瞧,豈料晚膳時驟然昏厥過去。”
宋輯甯面色平靜,鄒榮察言觀色一番,朝衆人沉聲喝問:“爾等便是這般照顧紀婕妤的?”
宮人們連忙跪下,以額觸地砰砰作響,“陛下恕罪,奴婢們知罪。”
宋輯甯冷揮手示意她們退下,“此事暫且記下,待她醒來,再行處置。”
宮人們叩首謝恩,碎步倒行至殿門外方敢轉身。
宋輯甯蓦然拂袖回身,雙眸含威,“你們好大的膽子!”
衆太醫聞言肝膽俱裂,齊齊跪伏于地,:“陛下,等無能,未能及時察覺紀婕妤的病情,診治遲滞,微臣等罪該萬死!”
宋輯甯陰沉着臉,“入宮的淑女需由太醫查驗,凡心悸怔忡者皆不得入宮,如今紀氏不過入宮數月,倒生出心疾之症來了?”
太醫們心中紛紛驚覺,伏地抖若篩糠,牙關相擊之聲清晰可聞。
宋輯甯吩咐鄒榮:“搜查鑲雁宮内四處,去告知裴卿,讓他仔細查查自紀瑾華抱恙之日起,接觸過何人,宮内發生過何事,凡與之有過牽扯的宮人内侍,俱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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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瑾華病重的消息傳入懷钰耳中,懷钰唇角幾不可查的牽起一抹涼薄笑意,縱使翻遍六宮查探又如何,下毒之人已出宮,紀瑾華毒發嘔血之際,恰巧是她回侯府看望父親那日,查無可查。
懷钰斜倚在軟榻之上,步搖搖垂珠映着燭火,在面頰投下細碎光影,指尖閑閑撥弄着宋輯甯贈她的玉如意,眸色透着冷意,懷钰輕擡下颌,朝站于殿外的秦嬷嬷道:“秦嬷嬷。”
廊下秦嬷嬷聞聲疾趨而入,“娘娘有何事吩咐?”
分明是賞玩姿态,卻教人脊背生寒。
玉如意被懷钰漫不經心地扔于地面,碎裂兩截,“去鑲雁宮,傳宣宜月來見我。”
堂妹病重難起,傳堂妹的貼身侍婢問詢病況,自是情理之中。
不過半盞茶光景,宜月急匆匆地趕至傾瑤台,剛踏入寝殿便看見懷钰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容,宜月心頭突地一跳,慌忙伏跪于地,額頭幾乎貼于地面,“奴婢宜月,給淑妃娘娘請安。
懷钰良久才緩緩從軟榻起身,“紀瑾華不願傳遞消息出宮給我,如此,為何未見你遞來隻言片語?你可是忘卻我命連書分别交代你與紀瑾華之事?”
懷钰尾音陡然轉沉,宜月隻覺全身發軟。
懷钰早料到紀瑾華應承不過是權宜之計,不會真的給她傳遞消息,所以讓連書去囑咐紀瑾華事宜時,也讓連書順帶囑咐宜月一番。
紀瑾華不願做,定是宋輯甯給了她更大的好處,早知她同她父親一樣,慣是見風使舵,懷钰做事向來兩手準備。
宜月身子一顫,額頭滲出的細密汗珠自面頰蜿蜒而下,“淑妃娘娘恕罪。”她深谙懷钰的手段,若是自己不不能呈上妥帖合理的解釋,恐怕性命難保,唇未啟淚先盈,“奴婢萬萬不敢有半點懈怠之心,隻是,隻是紀婕妤防範心甚嚴,加之宮中守衛增多,奴婢一直尋不得合适的機會傳遞消息。”
“恕罪?淑妃?你若當真問心無愧,便不會喚我為淑妃,不會直喊恕罪。”懷钰将匕首扔在她身前,是她去内府強要來的,“你知曉我的意思,想想你的家人,她們還在紀氏。”
宜月急急求饒,懷钰下榻光足走至她身前,中裙曳地,俯身湊近她耳畔,指甲劃過宜月顫抖的下巴,忽而輕笑出聲,“你若是聰明,殉主之輩,人皆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