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心膈應她,便别怪她直言駁顔面。
傅霓旌望着那抹漸遠的盈盈衣裙,怒意自心中浮起,掌心用力拍在桌面,震得茶盞铿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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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钰回大昭好幾日後,勉之方得脫身歸燼城台,情況比他所預料的更為糟糕。
安仁圍堵在前壓城,安仁後方更有戎翟遊騎豺狼環伺,雖探得戎翟不過遣輕騎三千,但現下交困之勢已成。
與諸将交待完事項,勉之連日策馬疾馳趕回豐鄞,将實情呈報于禦前,暫時得以回太子府歇息幾日。
近幾日唐羨好晝夜侍藥于清蓮榻前,聽聞勉之回府,驚得傾倒半碗藥湯,二人急忙起身穿衣前去書房。
清蓮垂首低眸顫聲輕喚,“殿下…”地墊洇開幾道水痕,清蓮不敢直視勉之的雙眸。
勉之坐于桌案前,阖目凝神,“何事?”
唐羨好喉間一緊,凝息屏氣道:“郡主被…被大昭天子擄走了。”
此言便似驚雷直貫,猛地劈在勉之的心頭。
勉之隻覺周身血液驟然凝滞,目眦幾欲迸裂。
懷钰竟被宋輯甯擄走?這怎麼可能!
刹那勉之雙眸乍開,眸底血絲縱橫交織,盯着唐羨好,強壓怒火,喉間擠出嘶啞聲線:“如實說來,前因後果。”
唐羨齒痕深深陷進朱唇,委地,“殿下數日未歸,郡主私自去尋您…”喉間似壓着千鈞重石,“謝小侯爺命屬下持他的腰牌去塘關落鑰匙封城,此事已呈報禦前。”
一五一十将所有事情全盤托出,唐羨好猛然以額觸地,“皆是屬下不力,請殿下責罰。”
勉之臉色鐵青,猛地一拳砸在身側的書格上,蓦地傳來悶響,指節滲血猶不自知,典籍被震得簌簌落地。
他心亂如麻,滿是自責,自責自己的疏忽,竟忘卻防備宋輯甯此人,再度讓懷钰陷入危險之中。
清蓮膝行三步至桌案前,仰起的面頰挂着清淚,聲音中帶着哭腔:“殿下,您救救郡主…”
“起來。”勉之指節捏得愈緊,轉身負手臨窗背對二人,看着窗外天色,天地晦暝,風雨欲來。
憂思在勉之眉宇間萦繞,他不能自亂方寸,他必須冷靜,計劃可救出懷钰的萬全之策。
唐羨好看着勉之的背影,急切問道:“殿下打算如何?”
勉之垂眸默然良久,方啟唇緩緩道:“命孤的暗衛即刻前往大昭探查,分作三路潛入,逢驿換馬,遇水易舟,務必于朔月前盡數抵達,小心謹慎行事,若有暴露行蹤,自行了結。”
以往暗插在大昭各處,以及宮中的探子,許久未傳回消息,想必是已被宋輯甯一網打盡。
勉之倒也佩服宋輯甯,登位不久便做得諸多功績,大昭疆域遼闊,諸國之最,往後更不可輕視。
“是,殿下。”二人連忙起身,領命而去。
太子府朱門外,唐羨好朝清蓮低聲道:“你速往螣紋司召集衆人,去平陽尋郡主近況,務必叮囑他們行事須得雁過無痕,若有消息萬勿在平陽城内傳遞,切忌不可讓旁人發覺。”
清蓮點了點頭,急忙往螣紋司方向走,唐羨追出半步又頓住,“清蓮!”
唐羨好隻将小瓶藥粉擲過去,擔憂道:“你仔細肩上箭創。”
侯府深院中,謝枕河已醉卧瓊漿數日,自從懷钰失蹤之後,他整日借酒澆愁。
石案上錯落倒着酒斛,灑在苔痕斑駁的磚縫間,四周盡是碎裂瓷片,謝枕河斜倚木杌,襟前酒漬浸透,手中攥着半盞殘酒,竹影清香掩不住濃烈酒氣。
酒漿在盞中簌簌生波,謝枕河聲音顫抖:“隴安究竟在何處,何處…”他指節緊緊地攥着酒盞,猩紅眸底浮着水光。
他滿心痛苦,為何自己竟會如此疏忽,竟讓隴安陷入這樣的危險之中?
因着那日私自落鑰塘關,雖是事出緊急,朝廷還是暫罷謝枕河朝務,罰及一年俸祿。
唐羨好一行人知曉此事事關重大,無論謝枕河如何詢問,皆一概閉口不言。
廊下傳來一陣腳步聲,謝枕河擡首,隻見謝侯正站在門口。
見滿地狼藉,謝侯溝壑縱橫的面容掠過痛色,“枕河,你怎的又在喝酒?”
謝枕河仰頸飲盡殘酒,喉結滾動間溢出幾聲嗆咳,忽然以袖掩面,“父親,我護持不力,緻隴安遭宵小所擄,可我現下,竟然,根本無能為力。”
他恨自己的無能,從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謝侯聞言心中一震,“你若消沉至此,誰也救不了!”
“你若還想隴安名聲有存,便别再言此瘋話。”謝侯急忙走至謝枕河身側,“何況陛下礙着榮王年事已高,下令不許任何人提及隴安失蹤之事,你需慎言。”
謝枕河看着謝侯,朦胧之間,眸中閃過些許堅定,父親說得對,他不能消沉至此,他要振作,他要救回隴安。
不日,立政殿内,宋輯甯正坐禦案前,看着展開的密信,不免冷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