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清楚宋安難以做到,宋安亦說若将來真如此,他願退位與她隐匿桃源,這才傾半壁家産長久奉予勉之。
勉之恃此膏腴,暗鑿地道藏兵,廣積糧秣養士,銅冶熔爐鍛得戈矛甲胄無數。
若非如此,他如何能暗蓄兵甲。
懷钰看向一旁兵士手中端着的羊皮輿圖,上前指尖掠過安仁微如芥子的疆域,懷钰不解,“為這蕞爾小國大動幹戈?若以南夏兵力,安仁本是不足為懼。”
城外那安仁将領譏諷道:“爾等竟遣女子弱質與本将對壘,不自量力。”
聽得話音方落,懷钰面色陰冷取弓箭拉弦。
安仁将領正欲繼續譏諷,卻見百步之外寒星一點,箭挾風而來,待要閃避時,箭已沒入護心鏡二寸有餘,驚得坐騎長嘶,他駭然色變。
懷钰還欲擡手再抽箭簍中的箭,“好了。”勉之按下她手,“大夫說過,你不能重力。”
那安仁将領敢上前近城,必是做好了萬全準備,幾支箭射殺不了他。
懷钰側首,“哥哥為何不回答我所問?”
她不願聽他扯旁的,她隻想知曉究竟是為何。
她為此願,已付諸慘痛代價。
勉之看向城下,沉重道:“風雲變幻,人心叵測,朝堂局勢動蕩不安,内憂外患接踵,朝中臣子随風倒伏,一旦局勢有變,隻怕會有人趁亂作亂,斷我儲君之位。”
懷钰蹙眉,“他們皆言陛下明理,朝中諸臣忠心耿耿。”
“他們?”勉之步步逼近懷钰,“宋輯甯承宋安遺旨繼位,在大昭黎民百姓口中乃是明君,懷钰可信了麼?”
耳聽為虛,眼見也并非為實。
平日裡對他恭敬有加,可一旦有利可圖,多數不會顧及君臣之義,這便是亂世之下的人心。
“利益糾葛,人心難測,我這儲君看似穩固,實則臨深履薄,若是奸人從中作梗,隻怕我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如此,他隻能步步謹慎。
懷钰面色突變,“哥哥莫要再提那人!”
忽而輕笑:“先安内亂,再平外患?”聲色卻冷,“縱然哥哥算無遺策,勝率不過三成之數。”
她隻知,任何人皆不會步步進入一個人的算計之中。
“并非。”勉之目光如炬,“我若能以糧秣為資,調兵遣将,先破勢小諸國,待外患解除,我再滌蕩奸佞,平息内亂。”
國之安危關乎生死,奸佞于此也會一緻對外。
懷钰凝視着他,這一步棋險之又險,她諸多顧慮,“若是戰事不利,後果隻會不堪設想。”
勉之無奈,“懷钰非要這般?”
對他這般失望之言。
勉之執起懷钰右手,長歎道:“此路艱難但别無選擇,若不立得赫赫戰功威懾衆人,我這儲君之位,遲早會被他人奪去,你既知安仁是蕞爾小國,他們何敢獨自攻來?”
懷钰忽覺掌心微涼,垂眸一看竟是半塊兵符!
勉之:“哥哥便以此物為質,必踐此諾。”
他知曉懷钰曆經諸多,不敢完全傾覆己心相信旁人。
半數豐鄞兵權,他的誠心,她可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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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輯甯斜倚于龍椅,修長指節把玩着玉蟬,他命人仿制的懷钰那枚,窗棂外暮雲低垂,将他半副面容籠在昏晦裡,眉宇間滿是陰霾,眸中失落與擔憂交織,“阿钰…”
他望着手中玉蟬,忽覺蟬翼竟似要振翅而去,幾不可聞的歎息,“當真如斷線紙鸢,再難系住麼?”
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破殿内岑寂。
“陛下!陛下!”鄒榮踉跄跌入,汗透衣襟,從宮門至蘭台奔波一路,連歇息片刻都未曾。
鄒榮跪于地面,聲音顫抖,透着些許欣喜,“淑妃娘娘的下落…”話音未落先嗆出幾聲急喘。
案頭燭火爆開燈花,映得宋輯甯手中玉蟬倏然透亮,宋輯甯倏地按于桌案起身,衣袖掃落半卷奏章。
他急切,此刻眸光如黑暗中的一柄利劍,瞬間刺破殿内的岑寂,“在哪裡?快說!”
鄒榮連忙道:“回禀陛下,窺于南夏都城附近的暗哨,于南夏都城外窺見淑妃娘娘蹤迹,想必淑妃娘娘是覺得那裡隐蔽,才暫且栖身。”
自從蘇衍尋覓多處也未見蹤迹,隻帶回幾名見過懷钰蹤迹的人後,宋輯甯便着各地驿站驿丞以密信告知暗哨。
宋輯甯心中五味雜陳,她竟然逃去那處,心中更多是擔憂,路途雖不及邊城遠,她可有好生照顧自己。
宋輯甯緊緊地攥着手中的玉蟬,指節寸寸收緊幾欲嵌入肌理,懷钰從不是怕死之人,又怎會畏區區路途風霜。
宋輯甯倏然擡眸,沉聲:“傳蘇衍來立政殿。”
他,要親自去,瞧瞧。
宋輯甯系上披氅,大步向蘭台外走去,
心頭朱砂早已是不可缺的存在。
若是她有任何差池子,他定會悔恨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