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枕河恍惚之間脫口而出:“她為何這般在意殿下?”
一室凝澀,衆人皆面沉如水,各懷幽衷。
謝侯爺沉聲:“枕河,你回骁騎營一趟,看看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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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溢站在馬車前,垂首将勉之的留信遞呈給懷钰。
信中赫然書着“糧秣未齊”短短四字。
懷钰斜倚錦墊,這倒并非難事,“将族牌給李溢。”懷钰的族牌一直放在清蓮身上。
清蓮會意,将腰間族牌取下遞給李溢。
清蓮低聲告知李溢:“去琅玕山的寒栖礦窟,銀錢與物資,得當範圍之内,憑此物,掌事會給你,你隻需讓殿下信得過的人去取,務必隐蔽些。”
李溢雙手接過族牌,抱拳當胸,“多謝少主。”
車帷内傳出指節叩擊車壁的輕響,錦簾自清蓮手中垂落,馬車行駛,車帷内傳出懷钰淡淡一聲:“哥哥若有任何事,即刻馳報于我。”
她對安仁實屬是無旁的印象,不知其背後主使是戎翟,還是聯合他國各地,因國君昏聩舉兵而起的黎民。
李溢:“是!屬下遵命。”
馬車行至紀宅前,清蓮攏着裙裾入内,須臾便引着唐羨好款款而出,三人共乘馬車一同前往螣紋司地牢。
地牢内梗陽氏阖目趺坐,聽得腳步聲,梗陽氏渾濁眼珠映着跳動的火把微光,待看清來人,立時膝行數步抓住鐵栅,“不知在下犯了何事,要被少主羁押至此?”
梗陽氏此刻面容露無辜神色,倒真是看不出任何破綻,懷钰雖無實證,但憑她多年來的戒惕,直覺是此人。
清蓮挪來小杌,懷钰端坐在前直視梗陽氏,未有任何拐彎抹角:“你嶽母,怎知我郡主之位?”
此事,除卻她心腹部下,族中她未告知于任何一人,母親雖知曉但其是口風極嚴之人,更不與族中衆人過多來往。
梗陽氏一臉迷茫,問道:“什麼郡主之位?”
随即一幅陷入沉思的模樣,片刻後忽作恍然狀,“定是嶽母大人,定是她在外聽人提及,在下實是不知您乃郡主此事呐。”
話音未落便以額觸地,其聲聽聞誠懇,惶惑神情不似作僞,這番模樣看起來,倒真是顯得無辜。
懷钰唇角斜斜一挑,“如此說來,爾等來南夏之後,竟然擅自行動了?”
梗陽氏容色倏變,指節在衣袖下攥得發白,強笑道:“必是嶽母往市集采買安胎之物,拙荊于二月前診得喜脈,您現下應該也是知曉。”
太子的宅邸怎會連基本的安胎之物都不備,何等拙劣之言,懷钰嘲弄般輕笑一聲。
懷钰起身抽出唐羨好腰間佩劍,劍尖隔着鐵栅抵在梗陽氏喉前,“我耐性有限,你要麼說,要麼,我不留紀蘭馨。”
梗陽氏眸色驟然凝滞,唐羨好注視着他,那雙因常年審問犯人而洞若觀火的眸子,似要将他魂魄都照透。
梗陽氏忽覺脊骨生寒,額前猛磕在鐵栅,“少主,在下當真不知你在說什麼,我沒讓皆在家中陪蘭馨的。”
劍尖寸寸迫近梗陽氏,懷钰面容冷意更甚,“安插的十七暗哨盡數被宋輯甯抓獲,除你之外,族中無人會給平陽通信。”
宋輯甯便是算無遺策,也得先有内鬼暗給他遞消息。
族中那些人與她相處已久,知曉她不容沙礫的脾性,何況利益當前,那些人大抵是不敢的。
這梗陽氏姑爺與宮内那晉美人梗陽嫆,可是族親。
唐羨好兩手交叉在身前,走至鐵栅前曼聲戲谑:“梗陽姑爺怕是不知罷?這紀瑾華呀,才入宮不久,七房便驚馬墜亡,哎喲那七房可是馬廄長,平素最善禦馬的,怎會就驚馬墜亡了?”
清蓮也在一旁笑着湊趣:“可不是,天降的晦氣。”
梗陽氏衣袖下指節寸寸繃白,懷钰将佩劍扔在梗陽氏眼前,朝地牢外走去,“我隻給你半日,入夜我來,若不說實情…”
甬道石壁滲着水露,懷钰倏然駐步回首,“這未落地的骨血可經得起重刑?你也不希望,你那未出世的孩兒,落得堕入無間的下場罷?”
清蓮緊跟在懷钰身後,唐羨好收起佩劍,疾趨數步追至懷钰身側,問道:“為何不用刑具審他?”
懷钰足下未停,急急往地牢外走,搖首歎息:“他,定是不會說的。”
以宋輯甯的脾性,定是拿捏到了梗陽氏的命門要害,否則梗陽氏定會因為顧念紀蘭馨腹中之子而相告于她,豈能教他緘口。
洞悉其間利害,唐羨好作揖,“我這便帶人去将紀蘭馨和二房衆人看管起來。”
懷钰聞言喉間溢出輕歎,點了點頭。
清蓮連忙趨前攙住懷钰臂膀,卻見懷钰望着唐羨好離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你說,在他心裡,現下是不是認為我是個通敵叛國的腌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