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城門處人影幢幢,南來北往,東行西去。
“頭首,每家商鋪都要搜?那要到猴年馬月!”
“尚書令大人說了,必須沿途一家一家仔細盤問。”
領頭官兵将畫像展開在商鋪掌櫃眼前,“你,見過畫像此人否?”
城門告示牆新添尋人榜:
平陽城尚書省太府寺尋人事,臨安侯之女,年約二十,杏眼蛾眉,身約五尺,形銷骨立,臘月下旬不見行蹤,身着盈盈攜繡蘭華缭绫。
今奉皇命尋人,凡我境内官民人等,見其人行蹤或有知其下落者,即行速報官府。
若有助其逃之不報者一并問罪,若有奉行蹤者,賞銀五百兩;奉落身居處者,賞黃金百兩。
特此告示。
榜旁附及一張宋輯甯親畫的畫像,運墨施彩神形俱妙,與懷钰外貌甚是無二。
隻聽得黎民圍在尋人榜前議論:
“百金尋人,此人是犯了何等事兒啊?”
“這臨安侯,不是前段時日才被收了兵權?”
現下平陽城中晝夜盤查懷钰蹤迹,平陽與冀泾接壤之地嚴鎖水陸要沖。
大昭如今疆域廣袤,且冀泾緊鄰豐鄞,要想在冀泾尋人談何易事。
宋輯甯憂心懷钰若是已離冀泾,按現下所查明的諸事,以及前些時日梗陽氏的密信,她定是否至南夏。
他獨獨想不明,懷钰為何甯願與南夏敵國有關聯,也不願同他有關聯。
難怪她急不可耐,讓他送走她母親,他竟每每遇上她所求,便會不停地心軟。
安仁近日屢犯大昭西疆,他不能于此刻出兵南夏。
更何況與南夏盟書的休戰之期,還餘兩年。
立政殿内,宋輯甯批閱奏折的素毫稍頓,漆眸掃過高台下瑟瑟跪伏的重臣,他離宮數日,且是待他回宮後,方才命人大力尋覓懷钰,懷钰此刻怕是早已逃之夭夭,可偏偏他還抱有些許僥幸。
宋輯甯聲音裡浸着連日操勞的沙啞:“裴卿可啟程了?”
蘇衍:“回禀陛下,已啟程。”
自打懷钰離開後,宋輯甯愈發清減,時常眉峰深鎖,一心撲在朝政上試圖掩蓋内心憂慮,雙眸下隐現青痕。
“于平陽與冀泾…”宋輯甯捏了捏眉心,“五日後若再無線索,你們不必再尋,隻待臨安侯進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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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馬車碾着滿地落英緩緩駛至榮王府大門。
錦簾垂落處,懷钰端坐在位遲遲不願下馬車,心中荒蕪,緊緊攥着手中的尺素,指節因緊張而發白。
勉之遞來一柄纏金錯銀的小劍,“若是有人膽敢冒犯,懷钰便以此物取其性命。”
懷钰喉間發緊,指尖撫過劍柄,她那日不過因心傷随口一說,哥哥竟放于心上,真贈她小劍。
勉之溫言道:“明日哥哥便來接你,不過一日,榮王夫婦是秉性仁厚之人,你不必憂心。”
言罷勉之振衣而下,“來。”朝車内遞手扶住懷钰,“小心。”
懷钰邁着略顯僵硬的步伐下馬車,緊緊拽着勉之的袖緣不松手,“哥哥…”
她根本無法掩飾自己雙眸中的局促。
榮王妃早早候在王府大門,見着懷钰身影便笑盈盈地迎了上來,朝勉之下拜,“見過殿下。”
懷钰欠身,“王妃。”
懷钰不免疑惑,猶自張望,為何不見榮王身影。
“哥哥先走了。”勉之拍輕拍她手背,“且安心。”
懷钰怔然看着勉之背影,仿若救命稻草被抽走,指間空攥着未及出口的嗚咽。
榮王妃面容和藹,執起懷钰的手,将她引至府中。
周圍下人投來異樣目光,打探,好奇。
無聲提醒着懷钰,此處并非她的歸處。
榮王妃指尖虛點前堂方向,面染笑意,“王爺此刻正在前堂見客呢,想來那人等會你見着,你也會歡喜的。”
見及來人,前堂外下人通禀:“郡主歸府。”
謝枕河瞬起身離座,朝廊下看去,懷钰一襲淡青裙裾,鬓邊簪的玉骨玉梅,甚是清寒。
懷钰今日特意挑的隴安從前喜愛的色調。
謝枕河喉間如鲠橫亘,顫巍一聲:“隴安…”
竟當真是隴安,她與從前的外貌身形,相比變化頗多。
懷钰掠過謝枕河身側,捧着錦匣呈給榮王:“今歲特備墨玉鎮紙一方,望父王收納。”
匣面映着榮王斑白鬓角,榮王眼底泛起淚光,“好啊,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他從前是萬般不願隴安進宮養于皇後膝下伴讀二公主,他何嘗不知是皇後為挾制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