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共計十七人,盡數收押诏獄。“蘇衍雙手呈遞上一枚玉蟬,“這是從傾瑤台搜出的信物,與抓獲的南夏探子腰牌上刻的玉蟬相同。”
宋輯甯接過玉蟬,突然揚手擲向殿柱,玉蟬在觸及的瞬間四分五裂,釘入柱木之中,宋輯甯喉間溢出低笑,“蘇卿可知,朕為何要你親查此案?“
蘇衍瞬時垂首,惶恐道:“陛下恕罪,臣失職。”
宋輯甯的聲音過于平靜,“你确實是失職。”目視蘇衍,平日眸光許還有些溫度,眼下便似淬了寒潭深處千年不化的玄冰,“那些個探子好生看着,不許他們死了,皆退下罷。”
殿内大臣齊聲:“臣,告退。”
唯有右谏議大夫杵在原地,冒死谏言:“陛下,不可啊陛下,怎可因淑妃一人,便對無辜宮人大開殺戒,陛下!”
宋輯甯不耐道:“裴卿帶谏議大夫回去,莫要再擾朕。”
懷钰不是自诩最不願因自己而牽連無辜之人麼,他便要她清楚瞧着,她每離開一次,便會有人因她而亡。
裴朝隐與蘇衍一左一右架着右谏議大夫往殿門去,掠過丹墀浮塵,右谏議大夫嘶聲怒喝:“你二人,怎可見陛下如此執迷不返?”
他一直以為宋輯甯是清醒之人,懂得顧全大局,當初才會不顧人倫扶他上位,隻為他造福黎民,沒曾想竟然和宋安是一類人,安仁起兵當前,如此之舉不僅黎民诟病,謠言若再四起更易動搖軍心。
右谏議大夫蓦地仰頭大笑,渾濁老淚縱橫在溝壑間,聲音怒到極緻:“我看那紀懷钰就是個妖女,臨安侯教女不善,難辭其咎。”
裴朝隐俯身拾起右谏議大夫掉落在地的象牙笏闆,見他面紅耳赤,溫聲道:“請慎言。”
右谏議大夫擡手,兩指顫抖着指向裴朝隐:“我覺着我明日上朝不但要參臨安侯一本,連你我也要參一本。”随即甩袖冷哼,快步離去。
朝中誰人不知裴朝隐當年追随宋安,表現得是忠心耿耿,結果卻是臨時倒戈,在右谏議大夫心中,這裴朝隐便并非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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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過豐鄞主城,朱雀巷深處新漆的烏木門楣上,外匾額剛挂上,正泛着溫潤光澤。
“紀宅”漆金二字在薄霧中若隐若現,檐下紅綢未撤。
穿過垂花門,前堂内萬斛香袅袅,懷钰一襲盈盈大袖襦裙,斜倚在主座,目光掃過下位坐着的衆人,“今日請諸位移步主宅議事,可還習慣這新置的酸枝木椅?”
衆人屏息垂首,畢恭畢敬答道:“習慣的。”
賬房内錯金銅匣齊齊敞開,正在盡數清點,懷钰手中捏着調遣族中銀錢的金印,南夏三座礦山的輿圖今日剛送回來,還沾着關外風沙,此刻皆放在賬房内。
清蓮捧着托盤近内,将瓷盞中騰起袅袅熱氣的岩茶放置在小桌,“少主,各房契書已按舊例謄錄三份,已收在賬房。”
随來南夏的家生忠仆,正在前堂外忙碌着将積累的田産、鹽引、漕運文書分門别類裝進木箱中,直至銅鎖落栓。
清蓮遞呈上族中管事親自送來的清點賬冊,“少主,六房宅院皆已置辦好,其餘旁支也已盡數安置在城西别院,少主瞧瞧可有何不妥,或者有無需要更改的。”
懷钰随意翻看幾眼便合上,擡眸笑道:“你與管事做事,我向來是放心的。”
産業多數在懷钰手上,突然搬遷,族中人除卻懷钰,在南夏皆是毫無根基,想必她們多數是知曉以族為先的,懷钰治下極嚴,眼裡容不得沙子。
懷钰少有見七房的内室,目視一圈,現下還真認不出來,“七房的人呢?”
隻見婦人牽着約莫二三歲的孩童跪拜,“少主,七房在這兒。”
七房夫人戰戰兢兢仰面時,孩童忽然舉起手中的布老虎,咧開的嘴角露出新長的乳牙,與赟兒出牙時夢中呢喃的模樣重疊,若是從前,懷钰定會毫無猶豫的以絕後患,可自打找回赟兒後,她好似對孩童再下不去手。
清蓮見她面露為難,“可要奴婢動手?”
懷钰搖頭,含笑看向七房夫人,微擡手示意其起身,“雖說七叔已矣,但我也不會苛待你母女二人,何況哪有長輩拜晚輩的道理,七叔母多禮了。”
又問向衆人:“宅子的分配,諸位可有旁的意見?”
即便是有不滿意,衆人也不敢明言,畢竟懷钰處事妥當,六處宅子一應置辦,未有偏私任何。
七房死的難堪,偏生死在女兒才入宮不久,七房在軍營當了二十幾年的廄長,怎麼着也不至于是從馬背上摔落喪命的,懷钰平日少有與衆房搭話,這不就是擺明了是她做的。
何況以往得罪她的,皆無好下場。
“郡主的意思,自是好的,我們沒意見的。”說這話的是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