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蓮仔細回憶,答道:“是有,城門處那家生意一直都好,郡主可是要去?”
懷钰記得兒時,那位匠人便聞名豐鄞,好些世家貴女去尋她鍛造防身之物,靠近清蓮耳畔,悄聲:“你找信得過的人去尋她,給我做個輕些的袖劍,隻要足夠鋒利便可,切記,此時不能讓哥哥知曉。”
“奴婢明白。”清蓮疑惑懷钰為何瞞着勉之,亦疑惑懷钰為何要袖劍,“郡主從前不都是小劍傍身,怎的現下要換成袖劍?”
懷钰垂眸揉了揉自己右手手腕,沒有答清蓮的話。
太子府侍官來報:“郡主,皇後娘娘召您進宮。”随即将召令遞給懷钰,入宮時宮門需查驗此物。
懷钰腳步頓住,回首點頭應下,“我即刻便去。”回來好幾日,小姨終是召見她了。
鳳儀殿廊庑外未設牡丹台,井欄苔痕斑駁,積着前夜未晞的露水,宮人掃落葉時,竹帚劃過墁地的魚鱗磚,沙沙聲驚起檐上栖雀,擡眸見來人,屈膝行禮,“隴安郡主安好。”
懷钰步履輕緩進殿,纖指交疊于腰封前,規矩的行禮,“皇後娘娘萬福。”
皇後舒展眉目,對懷钰招招手示意過來,懷钰膝行兩步挨近坐榻坐她身邊,眉眼彎彎笑着喚道:“小姨。”
皇後眼眸漾開暖意,執起她微涼的雙手置于膝上,“這幾日可還好?勉之沒有苛待你吧?”話音未落已是自己先笑。
“他哪敢呀。”懷钰眼波流轉,唇角勾起嬌俏笑意,“若是受了委屈,定要您罰他抄三百遍《禮記》呢。”
皇後提及正事,溫緩道:“聽聞,你讓府裡的奴婢押着太子妃,讓她跪了兩個時辰?”
懷钰還是依舊面帶笑意,眼底卻消散殆盡,皇後見懷钰沉默不言,以為她是以為太子妃來同自己告密,解釋:“并非太子妃來說,你這般做,旁人哪兒會不說呀?”
倒還真有人敢往府外傳,現下方覺清蓮說的有理,懷钰掌心滲出薄汗,語無波瀾:“小姨明鑒,江保林并未遲到晨請,隻是比旁人去的遲些,便被太子妃罰在門外,直至晌午還未讓起身,且并非一次。”
江沅既然在赟兒的事情上幫她,她便欠江沅一份還不清的人情,那便是自己人,她必會護着她,誰也不能欺負。
皇後瞧着懷钰的目光微動,面露詫異,她分明記得江沅當年出言冒犯她,懷钰當庭摔裂茶盞,将江沅狠狠責罵一番,還命連書和唐羨好将江沅拖去院子裡打了闆子,如今怎的又幫江沅說起好話來。
懷钰挽着皇後的手臂,認真道:“小姨,太子妃既承金冊寶印,當如日月昭彰,賞功罰過必得泾渭分明,如今儲君之位衆皇子虎視眈眈,哥哥不能在此時落得任何不好的名聲,哪怕是内帏。”懷钰此話并非是給自己和江沅開脫,此話隻是陳訴事實。
直戳在皇後心尖,懷钰倒是像極當年初入潛邸的自己,事事思量得體,皇後看着懷钰的眼神帶上些許旁的意味,林琬跋扈無才德,江沅才德兼備但無家世,另外兩名姬妾唯唯諾諾無主見,勉之如今更需要的是外有權助,内有賢助。
思忖片刻,皇後讪讪道:“太子妃是跋扈了些,到底心腸不壞。”她也說不出能誇林琬的詞。
懷钰寬慰道:“小姨放心,我不會故意為難太子妃,您是知曉我的,哎,我看江保林也是可憐,竟連像樣的首飾都沒有,一問才知全被太子妃拿了去。”林琬出自名門,不會差首飾,如此便是故意為之。
皇後眉心蹙起,她素聞林琬行事恣意跳脫,隻當是她少女心性未褪,總歸要慢慢調教,可若當真如此狹隘善妒,國朝儲妃,斷然不可。
皇後倒是意外,懷钰素日裡與衆人叙話總似檐角冰棱般清冷短促,短短數字,何曾這般泉湧。
從前看她,也就兒時纏着勉之撒嬌,非要買東市胡商帶來的物什,方能叽叽喳喳說上整盞茶功夫。
如今見她眉間神色春冰乍裂,皇後心中暗舒口氣,憶起懷钰知曉大昭先帝龍馭上賓那時,淚漬袖口,暈厥數次,尚食局呈上的膳食每每涼了又熱。
皇後似笑非笑,問道:“懷钰,可否喜歡勉之?”
懷钰鄭重颔首,唇間溢出:“喜歡。”
打心底說自是喜歡的,哥哥溫柔,待她極好,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個他這般的哥哥,可她,不敢完全信他。
皇後輕輕拍了拍懷钰手背,“時候不早了,本宮讓人送你出宮。”喜歡便好。
清蓮一直守在旁,待兩人踏出鳳儀殿,清蓮連忙問道:“郡主當真喜歡殿下?”皇後是夫人的親妹,雖說殿下并非皇後親子,于倫理上總歸是不合的。
懷钰指尖摁她額前,釋然笑道:“我甚至還能說我喜歡你呢,往哪想去了,小姨從我三四歲時便總這般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