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钰盯着他,心下發緊。
甯瀚擡頭時見她亦是一愣,未表露得過于明顯,依着規矩給她行簡禮。
懷钰徑自坐在一旁圈椅上,鄒榮先是給她奉盞,再給甯瀚奉上,懷钰入口才發覺是姜茶,心下些許暖意。
若按禮義來說,後妃是不得見外臣的。
還未等二人說話,甯瀚便率先出聲:“想必這就是淑妃娘娘吧?久仰久仰,那日方回平陽,便已聽諸多人提起。”
來平陽途中扼殺路匪威脅當地官員不許漏言,家宴上折損皇後之面,當衆責打後妃…當真是精彩至極。
懷钰手心已微微出汗,未出聲,裝得自若,壓下表面的慌亂,對他點頭輕笑,便瞬時收回視線。
見她避而不談,甯瀚便又道:“方才一見,差點以為自己看錯,娘娘與臣一位相識的舊人,長得未免也太像了。”他故意頓了頓,觀察懷钰反應。
兩人對視一眼,見懷钰又回眸,甯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輕笑:“臣隻是,好似數年前在南夏,見過娘娘。”
甯瀚本是酷吏,破案招供數百起,精于分辨手底下捕壓的犯人面容情緒,熟悉得再不過。
這話,不就是在說,從前見的就是她!這人是想害死她不成。
懷钰攥緊掌心,面色平靜,“我常年随父居于邊城,離南夏如此之遠的距離,想必王爺是看錯了,是那位姑娘,與我長得太過相似罷。”
甯瀚順着她的話:“那許是臣認錯了,隻是娘娘實在是與我那相識的舊人,太像,太像…如孿生姐妹一般。”搖着頭說了好幾聲太像,故意拖着腔調,嘴角漾起弧度。
懷钰狠狠盯着他,放于身側的掌心攥的愈發緊,痛意提醒着她清醒。
宋輯甯望着懷钰側臉,想看出些什麼,可落在他眼中的除卻眼神目視少陵王,一臉茫然的懷钰之外,再無旁的。
因着甯瀚的咄咄逼人,宋輯甯微染怒意:“好了,談正事。”
甯瀚是聰明人,未再繼續提及此話題,“陛下,臣回平陽時,順道去了趟江州,這細水流長的銀子花出去,可謂未有半分成效,對了,臣還捕了上次傳謠之人的頭目,他可什麼都招的幹幹淨淨的,明日,臣親自将罪狀在朝堂上呈給您看。”
眼神瞥向懷钰,見得懷钰茶盞拂沫的手一頓,盞中明明是姜茶,為何要有這等動作。
他這些時日為察民情,沒少私訪江州,就最近而言,便不太平,隻是不知跟懷钰是否有關。
宋輯甯正坐于書案前,眉目間帶着疲憊,桌案上數道折子翻開,将朝臣方才呈上的奏疏拿起,鄒榮接過遞給甯瀚,是尚書台谏言罷免冗員,以餘銀治理水患。
他明顯有些力不從心,捏了捏眉心,“江州地處江岸旁,近幾月暴雨連綿,洪水摧倒附近不少村莊,朝中至今找不到什麼治水之才,如你所說,國庫的銀子流水般花出去,卻沒有什麼成效,現下又接連着好幾個莊子遭了殃。”這些時日,忙于處理江州水患,他已是焦頭爛額。
宋輯甯邊說邊看向懷钰,目光如炬,聲音微染怒意:“朝中冗員居多,便是世家多無碌之人,先帝加重賦稅,前兩年又逢幹旱收成不好,衆多黎民過得水深火熱,可這些冗員勢力盤根錯節,朕不能罷免,牽一發而動全身。”
甯瀚見此情形,心中明了。
懷钰唇角僵硬,再提不起半分笑意,她族中那些族人,曾在朝廷為官的,皆是被冠以冗員的名義罷免的。
見懷钰别過臉,甯瀚接着笑道:“冗員對改善黎民困境并無多大用處,反倒是會誇大其詞吹噓黎民生活如何幸福,是早該罷免了。”轉而又朝懷钰問道:“不知娘娘,可有何高見?”
明擺着給她挖坑,懷钰放下茶盞,放得重,面上浮現惱意,“我不過是個閨閣女子,哪敢有什麼高見,不奉陪了,我要回去歇了。”
宋輯甯聽得她這話怪聲怪氣,應是被甯瀚不着邊際的話問惱了,不明甯瀚為何這般問懷钰,宋輯甯還是好聲:“雪夜冷,坐朕的轎辇回去罷。”絲毫未覺此舉不妥。
懷钰已是惱了,眼神冷冽,“不必了,我走回去。”這般試探她,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左不過傳謠這事,又不是她做的,她慌什麼,隻是不想留在這兒受人言語侮辱。
還未走出太遠,一把劍直指喉間襲來,懷钰反應得及時仰頭後退一步,否則當場斃命在此,呼吸頓緊。
阿雲吓得癱倒在地,看清來人,“王爺…”
甯瀚微微眯眼,神色戒備:“娘娘何必說自己是普通閨閣女子,若是閨閣女子,斷然躲不過我這劍。”他隻知紀懷钰熟政事通兵法,可從不知紀懷钰會武。
他方才便覺此女不對勁,這才不顧天子之面随意扯了理由追出來,毀臉面事小,放進敵國探子便是他大錯。
懷钰一副面見愚笨之人的樣子,兩指輕推開喉前冷刃:“我常年在軍中,有這警惕性有何奇怪?”
她雖無任何加封,可在大昭,亦算是人人皆知的女将,誰也未有鐵證可證明她會武。
忽然,隻聽得甯瀚輕嗤:“真是不知該稱您,淑妃娘娘,還是該叫你,隴安郡主?”冷不防掐住懷钰脖頸,将她按在宮牆上。
氣力懸殊,懷钰悶哼一聲,後背撞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