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間現下觸及的瘢痕,是我當年獻計破冀岩關被敵方暗衛追殺所緻,是我護先帝,與當今陛下性命的鐵證…”懷钰呼吸不暢,所言字字珠玑。
甯瀚斂眸,手漸漸松開,忽得冷氣席卷入喉,懷钰胸口隐隐作痛,身子發軟滑跪在地,後背更是生疼。
阿雲急忙上前扶起她,“娘娘可還好?奴婢扶您起來。”
冀岩關若破,少陵地界危及,若敵方再直入破城,便可直取平陽。
懷钰目光微垂,聲音低弱:“若我真有那心思,當初父親兵權在手,大可直搗平陽,我亦不用舍身于軍營,何管任何人性命,總歸天下要越亂,才越容易奪位。”
撫過略皺的衣襟,直直目視甯瀚,“王爺,我蹤迹如何,不是皆掌握在你與陛下的謀算之中麼?你有什麼不明了的?”
便如懷钰所說,随時有人監視着他們世族,若是懷钰随意離開,必會有人快馬回平陽禀及。
甯瀚收起佩劍,不屑冷哼一聲,“淑妃娘娘,臣姑且信你一回。”揚起長袍轉身離開,他還需回蘭台向宋輯甯為自己的擅離請罪。
至于世間是否當真有這般相似之人,他必要探個水落石出,兩個不相幹的人長得一模一樣倒真是奇聞。
心中亦不免感歎懷钰警覺,不愧将門侯女,竟連族中有人監視,她亦洞若觀火。
阿雲擔憂,略帶哭腔:“娘娘,您頸間都紅了。”若是陛下知曉她護主不力,定饒不了她。
娘娘…這稱呼,懷钰還當真是不适應至極。
入夜寒風呼嘯,懷钰繼續在雪中前行,推過阿雲撐起的傘。
懷钰臉頰凍得通紅,眼眸中透着凜然,未有絲毫畏懼,她肩負之責,所想成之事,遠比這雪夜路難行。
想探她虛實,真當她決定做事之前隻顧身前,不會顧身後麼,她是會心虛不已,但若對方未完全确定是她,她強裝鎮定亦會裝完全程。
遲遲不見懷钰回傾瑤台,連書亦是着急,剛準備出去尋覓,便見阿雲扶着懷钰入寝殿。
“姑娘。”連書接住懷钰癱軟倒下的身子,“姑娘怎的滿身雨雪?”
滿臉擔憂之色,責怪阿雲:“你是怎麼照顧的?上次我便同你說了,姑娘身子不好。”
若非有别的事要辦,她定要親自跟着絕不讓旁人接手。
阿雲亦着急,“奴婢這就去備姜湯和熱水。”明明可坐轎辇回來,她亦不明白懷钰為何如此折磨自己。
揭開披氅,将懷钰扶至床榻,又将碳爐盆移近榻前。
懷钰拉過被衾裹住自己,身子冷得發抖,但她要的就是這幾日染病卧床。
“連書,将萬斛香點上罷,我身上有些疼。”身上有些傷受的深,兩年了有所還是隐隐作痛。
萬斛香是哥哥給她尋來的,多是行氣止痛、溫中的藥,從前便是日日喝藥,入夜再就着這香入睡,身子才能好受些,第二日才有氣力進些膳食。
連書将雕花木盒中的香料舀出三小匙,放置于博山爐中點燃,絲絲煙霧缭繞爐旁。
還是與以往氣味有所不同,連書疑惑:“姑娘,您這香怎得味兒淡了這麼些。”殿下可是說過,香味越濃藥效越佳的,以前兩匙便足夠濃郁,這下都三匙了。
懷钰閉眼,雙手舉于炭爐盆上取暖,“許是前些時日清洗錦袋,拿出來之後透了風罷。”這香盒懷钰平日一直放在錦袋中,應是未經他人之手。
不過多時,阿雲便端進姜湯來,“娘娘,您先飲下姜湯罷,沐浴的熱水已備在側殿了。”連書接過遞給懷钰。
懷钰皺眉飲入喉,今日的姜湯怎比從前要苦些,她最不喜苦味。
連書拉過阿雲至屏風後,輕聲悄噓:“你先去歇罷,我來伺候沐浴。”
不論多少次看及懷钰背部留下的瘢痕,連書皆如心被錐,指尖觸上最深的一條,凹進去了都,哽咽:“姑娘…”
懷钰握住她為她寬衣的一手,寬慰:“無礙,都好了。”不過是留下些傷罷了,護住了父母親人,她這些傷算不得什麼。
“可有見到那歌姬?”她在外待太久,應該早些回來的。
連書失望的搖了搖頭,“說是陛下今日傳了少陵王一人進宮下棋,不過聽尚儀局的宮人說,除夕家宴少陵王帶回平陽的樂伎會進宮獻藝。”
“獻藝?”懷钰掬水澆與手臂,不置可否,“宮中從未有藩王進獻女子的先例。”更别說樂伎獻藝,何況宋輯甯并非貪酒好色之人。
邃然想起方才之事,懷钰心有餘悸,“我方才,見着甯瀚了,你我近日,不要再出傾瑤台了,等過兩日哥哥的飛奴來信罷。”未說與連書聽恐她生憂。
連書頓住手中舀水的木勺,擔憂:“他莫不會認出姑娘來了?”
“認出又如何,他若是認出我來,他也得拿出鐵證來證明我是。”懷钰身子往浴桶下沉些,嘴角勾起耐人尋味的笑。
面露心虛根本算不得什麼,自證才會暴露一切,隻要對方未有鐵證,便要咬死是對方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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