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事,權衡利弊,宋輯甯眼眸深邃,略帶探究,“阿钰覺得朕為何要接她入宮?”
懷钰心如琴弦緊繃,她不想猜,宋輯甯一笑而過,答案如何,心照不宣。
紀氏七房倚向宋輯甯皇權下,在世族中不受待見的一家,為自家尋别的出路正常不過。
鄒榮在側幾度欲提醒,懷钰現下卧躺龍椅,靠枕宋輯甯,被衾攏身,立政殿乃是刻勉立政重地,此景俨然不堪入目。
宋輯甯自是知曉不妥,說不出重話,“若是無所事,便回寝殿去躺着,或去書房。”他雖歡喜,亦要分清場合,且這裡并無蘭台寝殿暖和。
她在,他無心朝政,滿心滿眼皆是她。
高祖親言安逸易忘政,立政殿冬日往往隻燃一爐盆炭火,另一爐盆是方才才加的,懷钰畏冷他是知曉。
懷钰低垂眼簾,顯露慵懶,她吹了寒風身子好不容易才暖和過來,不想動彈,宋輯甯見她如此不再多言,拿起奏折繼續專注批閱,翻看輕柔,未擾到懷钰。
懷钰輕輕動了動身子,想要說些什麼,思索不知該如何開口。
察覺到她動作,宋輯甯适時放下手中奏折,輕聲道:“若是枕着不舒服,西偏殿有軟榻。”西偏殿以往是宋輯甯午休小憩的地方。
他不明懷钰為何這般,心中明明不待見他,還靠着他久久不離,她慣會牽動他的心。
俯身靠近懷钰,懷钰見他臉倏然壓近,臉頰泛紅瞬坐起身,她不适他靠她太近,她心跳得快。
見懷钰欲言又止之樣,宋輯甯疑問:“可是有什麼話想說?”
她何時變得這般,對他連想說什麼都要察言觀色,謹慎至極。
以往懷钰若是想要何,想作何,皆是同他明言從不拐彎抹角,自打他登位後,她再未同他吐露半點心聲。
未明言連書被帶走的事,“你可還會再傷我心中至重的人?”她或許不該問的,心底還抱有僥幸。
還會兩字,包含太多。
宋輯甯聽得此話微有怒意,緊握起她手腕,“至重?誰都可以是你心中至重,唯獨不能是朕。”他同她亦是青梅竹馬之誼,她何曾有在乎過。
懷钰不想同他吵,偏頭逃避他凜烈目光。
宋輯甯心頭刺痛,“都退下。”鄒榮立刻招呼着殿内宮人速速退出殿内。
他身軀朝懷钰緊逼,“朕究竟有何不如他宋安,究竟是何,是何?”他想知曉,宋安能為她做的,他可以更甚。
宋安——先帝名諱。
懷钰起身離他一段距離,她在同她好好談話,他這就因一句話遷怒她來,氣憤朝高台下走去欲離開,被宋輯甯奪步攬回,他身量高,手臂強勁有力锢住,懷钰動彈不得。
懷钰面容安之若素,看不出情緒起伏,宋輯甯更是怒火中燒,懷钰在任何人面前皆是鮮明有情緒,對他,永遠都是這幅樣子,無所靠近,陌如生人。
握的用力,懷钰手腕吃痛,“放開。”總歸她往後不再提這種話自讨苦吃了。
便是因為放開,因為從前的懦弱,宋輯甯不敢争取分毫,如今再讓他放開如何可能,“放與不放,都在朕一念之間。”
他這話,不就是說她現下任他左右,懷钰不由分說就去掰他指節,動不動就握着她,手上力度不減,懷钰隻覺着他瘋魔。
須臾,懷钰深吸口氣,輕聲細語:“我僅問問,沒想跟你鬧。”她如今每每說話都要仔細斟酌,就是怕觸怒他,他愈發陰晴不定。
宋輯甯直勾勾的瞧着她,内心翻湧,“阿钰為何,不願好好看看朕?”為何不願對他也好些,為何不願深究看看他到底是何樣的人。
傷心她提及宋安,亦傷心她的不信。
懷钰閉口不言,殺夫之仇,奪權損族之痛,她怎能忽視,焉能不報。
從前懷钰是全然信他的,所以好些事好些話,語無隐晦,跟宋安說後亦會同他說,無所隐瞞,可這便是她如今的下場,她怎敢再信宋輯甯。
細微光線透過窗紙映在懷钰面頰,兩人一明一暗,窗外雪景,屋内人心寒若冰封,交相織印。
懷钰不再擡眼直視他,瞧他态度不敢再提及連書之事,隻能心中祈求宋輯甯能做個人些。
刺骨寒風襲入,懷钰不禁顫巍,宋輯甯憂心她身子,吩咐殿外鄒榮去多取幾爐盆碳來,立政殿前殿建地大,為容納朝臣商議朝事未有多少擺件,空蕩蕩的,區區兩盆碳微不足道。
總而言之他如何做她都不待見,那他偶爾由着自己本心來,又有何不可。
懷钰身心俱疲,猶如初醒略微犯困,宋輯甯這下反倒不讓她離開,命宮人将奏折搬到西偏殿。
萬斛香香味從博山爐中飄出萦繞滿殿,經太醫院重新調制過後,不會再對懷钰身子有損任何。
未查到是誰将這香料獻給她的,簡直居心叵測。
懷钰自己平日所用的萬斛香,她把腦香從三錢減為一錢,香味減淡,對身子有損的那味藥,用量卻是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