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珣來函宮前,她整天跟母雞護小雞似的,圍着楚彧轉,不許旁人欺負或诋毀楚彧;魏珣兼任先生後,她便整日跟在他後面,眼裡再沒裝過旁人。
是以,眼前女子笑靥如花,竟叫林瑞川一時受寵若驚,慌得手都不知如何放了。無措中,他忽拱手向她行禮。
楚鸢不解。
“說來慚愧。日前在下表弟當差不周,害公主陷入危境。臣代他向公主賠罪。”
“你表弟是?”楚鸢知道他說的當然不是楚彧。
“先前的羽林中郎将秦淩,出身甯州秦家。”
“噢,他啊。”
楚鸢想起那日見到的那魁梧高大的重胄護衛,護衛不力本該賜死,但她因重生心情好就放了他一馬。秦家是跟魏氏先前差不多的沒落世家,隻是跟林家還有些姻親關系在,倒是比魏家強點。
難怪中郎将害怕,是怕禍殃及秦家。
林瑞川怕楚鸢想起生氣,忙又補充:“多謝公主手下留情,回家後我二叔罰他在秦家小佛堂跪了整整五日,為公主抄經祈福。”
“這倒是小事。”楚鸢并不太在意,想起方才茶樓間聽見的談論,如今正碰上林瑞生,便問他今日早朝究竟發生了什麼。
林瑞生點頭,忙說:“在下想和公主講這事呢。公主那日遇刺,背後兇手不是旁人,正是大司農丞的手筆。”
“龔瑾?”楚鸢皺眉,她遇刺的事怎麼跟大司農丞扯上關系了?
林瑞川見她一臉不明,反訝然道:“表妹竟還不知?”
“大司農丞龔瑾為掩蓋漕糧丢失案,才命其子太仆丞龔皓借由安排公主出嫁儀仗,定好路線,籌謀在公主大婚日行刺,将罪責扣在左丞相頭上。
公主若是受傷,陛下必會問責左相,左相原先參與調查的漕運案必就一時停滞。這龔瑾要的就是拖住左相,趁機抹除蒼河那邊的痕迹。萬幸魏大人洞若觀火,在這幾日又找到了實證。
今日朝議,左相将龔瑾所為呈堂證供,殺了龔瑾和龔皓以及右相一個措手不及,公主是未在朝堂上,不知兩方論辯,實在精彩。左相大人步步緊逼,當場讓龔瑾不得不認罪。
若非左相英明,公主受苦,我表弟受罰,真兇卻還逍遙法外!”
楚鸢一聽,頓時怔住了。
魏珣他竟真不是刺殺她的幕後兇手?昨日說給交代,今日就當堂揭兇,難道前幾日不歸家,便是為找證據而離京。
一時無法接受,楚鸢忍不住再确認:“那日刺殺幕後,真是龔瑾?”
“就是他,大司農丞天天為國庫喊窮,到頭來原來他自個手腳不幹淨。借着下面各州府繳納稅賦,從中下黑手給謀私利。郡縣繳納稅糧,漕糧行徑各州河岸,大司農丞派人私下勾結匪寇搶劫漕糧,分利拿大頭,而後又貼出逮捕匪徒的告示,派人殺匪寇滅口。如此反複,自他任大司農丞以來,将錢糧折合成銀子,則謀取了不下百萬兩銀。”
楚鸢回想起那日龔瑾從乾元殿離去時那佝偻的背影,倒真以為他是憂國憂民,如今想來真是氣煞人。
她猛地攥緊茶盞,指節發白,一手怒拍案幾:“好個龔瑾,自己貪污錢糧,竟反指摘本宮!”茶水都濺出杯中。
“表妹勿要生氣。”林瑞川聲音清潤,似山間清風拂過。他行雲流水似地給她重新泡了一盞茶。
楚鸢接過茶抿了一口,心頭的火氣才略略降了些。
“這茶樓的茶,味道不算很好,話說表妹今日若有空,不如同去五裡坡杏林山後茶園走走,有幾方茶圃正……”
“不用了。”楚鸢一聽五裡坡就心煩躁,連忙調轉話頭,“瑞川表哥,實不相瞞,元禧今日出府是為一類江湖線人。表哥可曾聽說過千山響?”
林瑞生挑眉:“千山響?表妹是遇上什麼難事?”
楚鸢囫囵道:“倒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打聽些尋常人不知曉的消息。表哥既聽說過,可是否聽說過聯絡上他們的辦法?”
林瑞川笑道:“他們這種人什麼消息都賣,樹敵不少,的确不好找。不過在下正好見過一位,既然元禧表妹有需,為兄便去打探一二,若能聯系上,屆時再寄信告知公主。”
“如此便再好不過,多謝。”楚鸢松了口氣,左右今日不算白出門一趟。
林瑞川外表文弱,但性情和善,熱情周到,半天相處下來,楚鸢對這故人印象好不少。
茶喝得差不多了,事情有了着落,楚鸢帶着素月就要告辭。
林瑞川卻也跟着起身,道:“表妹日前遇刺,如今真兇雖被抓捕在案,難保那龔家又起壞心。不如就由在下親自送表妹回府。”
楚鸢失笑,心想若遇刺客,你這書生能扛劍還是擋刀?便搖頭:“不必了。”
書生到底是書生,一股執拗勁,非得要護送。
剛得了人允諾幫忙,楚鸢不好推拒隻好允了。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日落之前到底是到了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