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犯忌諱的事你也敢?” 賈夫人皺眉,“那荀郎君可有寫給你?”
徐六娘聲音轉為冷硬:“荀郎君簡直是鐵石做的心腸,婢子求了他很久都不肯。”
賈夫人聽完沒再追問,合下眼皮,“區區祭文,等邪祟的事情了了,讓大郎為你寫一篇也未嘗不可。”
“婢子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徐六娘心中冷嗤,就譚大郎君那種草包,也就你當個寶。
連着幾處穴位被不輕不重地按過後,賈夫人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
“紅高粱,桂花香,阿姐當新娘,阿娘點嫁妝……”
“紅高粱,桂花香,阿姐當新娘,阿娘點嫁妝……”
晉地,八月,大伯父家的阿姐出嫁,即将成為天子新婦,禦賜的絹帛金銀器流水似地擡進賈府,堆滿了庫房。
賈家所有人都與有榮焉,阿翁高興,為阿姐購置的嫁妝擠滿了整個院子,就連一向跟大伯母不睦的阿娘都被叫去清點嫁妝。
那時候阿娘就唱了這樣一首她從沒聽過的小曲。
阿娘喜滋滋地說,有了做皇後的阿姐,咱們二娘子往後也能覓得一個好郎君了。
她那時正十三歲,聽見這話羞得滿臉通紅。
後來,阿耶相中了大伯父手下的才俊。
聽說那人耶娘早亡,隻剩兄弟兩由祖父嘔心栽培長大,是個孝順的,到大伯父手下做事後被頻頻誇贊,國都不少人家都打着他的主意。
她嫁過去後過了幾年琴瑟和鳴的日子,總得說來也算是好歸宿了。
至少,比無寵無子,最後死在宮變裡的阿姐要好。
“紅高粱,桂花香,阿姐當新娘,阿娘點嫁妝。紅帳子,紅衣裳,喜字要成雙。”
“紅高粱,桂花香,阿姐當新娘,阿娘點嫁妝。白帳子,白衣裳,喜事變成喪。”
阿娘的小曲不知何時起變了調,她心中惶惶不安,突然她聽見阿娘說:“大郎要死了,大郎要死了。”
“嗬——嗬——”
賈夫人從混沌中驚坐起來,冷汗爬滿了前額,她起身便給了徐六娘一記耳光,“賤婢,竟敢弄鬼。”
徐六娘臉上都是吃驚之色,立即捂着臉跪下,“婢子沒有,婢子冤枉啊夫人。”
賈夫人雙眼怒瞪:“方才決計就是你這賤婢在我耳邊詛咒大郎!”
“婢子不敢,婢子冤枉。“徐六娘眼淚砸在地上,“婢子不敢,婢子冤枉。”
外間兩個婢女聽聞裡面的動靜跑進來,看到賈夫人怒氣沖沖,趕緊都跪在地上。
“你們方才可有聽見她唱歌?”
兩個婢女齊齊搖頭,“婢子沒有。”“婢子并未聽見有人唱歌。”
賈夫人聞言心裡一驚,難道是她有所思才有所夢?
“康婆婆呢?讓她去看看大郎在做什麼。”
“這……”一個跪地的婢女支吾着。
“有話就說。”
婢女額頭觸地,“康婆婆早間受了驚吓,眼見着要不好了。”
“什麼?!”賈夫人氣息不穩起來,康婆婆早前不還在門口嗎,怎麼就要不好了?她的眼光在地上的婢女身上打轉,随意點了一個人,“你去看看大郎怎麼樣了。”
徐六娘聽見後心中冷笑。池娘子說過,邪祟不過是在等待時機而已,哪有什麼門能擋住它。可夫人到現在還以為躲在屋裡不開門邪祟就奈何不了她。
怕兒子出事,更怕自己出事。
哈,真是滑稽。
“求夫人開恩,求夫人開恩。外面邪祟作亂,婢子不敢、婢子若是出去肯定會沒命的。”被點到的婢女一個勁地磕頭,早前她在仆婢住處親眼見到在外面走動的人被邪祟纏住,卷到半空後再扔下來活活摔死。
突地她想到一事,“讓六娘去,六娘在外面走了那麼久都沒事,再出去也不會有事的。對,夫人,讓六娘去,讓六娘去。”
賈夫人聽到她前面的話剛想發怒,又在聽到她後面那句時想起來,對呀,六娘剛從外面來,人還好好的,看來運氣不錯。
“六娘。”
“婢子在。”
“你去大郎那裡看看他是否安好。”
徐六娘裝作遲疑,等了幾息後才說道:“婢子若是……還請夫人給我阿娘一條活路。”
賈夫人松了一口氣,嘴上安慰道:“你放心,外面都是久經沙場之人煞氣重,有他們把守,邪祟也不敢輕易來犯。如若你真有什麼事,我自會安排好你阿娘。”
徐六娘冷笑後起身,“婢子這就去。看到大郎君安好後婢子再回來禀報夫人。”
賈夫人見她順從,大聲向屋内其他兩個婢女說道:“論膽識才能,你們差六娘許多。論忠心,你們更是差遠了,以後我屋裡的所有婢女都聽六娘節制。可知曉了?”
“是。“”是,夫人。”
“吱呀——”木門開啟的聲音在死一般寂靜的譚宅裡令人牙酸。
徐六娘挑着燈籠向譚大郎君的院落走去。
手中緊緊握着半月前阿兄新給她做的針袋子。
心中把池娘子教她的那段小曲唱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