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們反應過來,不顧眼前一片漆黑,争搶着拉開門往外跑去,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很快沒影了。
被甩在後面的池歲安卻停下腳步,擡頭往譚宅稍遠的東北方望去。片刻後她摸出匣子裡的核桃挂件,暗紅光暈照亮腳下,她不再遲疑,徑直往東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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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
池歲安離開客舍不過數十步,一個冰涼的物什貼上了她的脖間。
果然被她猜對了,有人一直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閣下有話不妨直說,我的時間可不多。”
站在她身後的人并不搭腔,池歲安知道不把話挑明是不行了,“閣下找人塞給我一張破綻百出的恐吓紙條,你……哦不,你家主人不就是想引我出來見面的嗎?”
沉默片刻後那人緩緩開口:“跟我來。”
匕首撤走的瞬間,池歲安瞟到那上面沒有反射紅光,稍一思量後跟上了那人的腳步。
秋山居,一棟兩層小樓,坐落于譚宅東北方,地勢高出其他方位約兩尺,幽栖人外,花木扶疏,一看就是招待貴人的地方。
為池歲安帶路的人揮退門口的侍從,“郎君,人已帶到。”
“進。”
池歲安收起手上被她當作燈籠的核桃挂件,已确定其他人看不見它發出的紅光。
進入廳内,一片燈燭煌煌中,有人于西側偏廳棋盤旁端坐,眉目極其俊朗,身形竹節似的。他并沒有執棋,隻是像個旁觀者一樣俯瞰棋盤上黑白雙方厮殺,不知在想什麼。
池歲安可沒心情在這裡耗着,清清嗓子主動開口:“閣下煞費苦心引我來此,想必不是要約我手談,大家不妨開門見山。”
那人聞言終于将視線挪到她身上,鴉睫微擡,“娘子請坐。”聲音低沉又不帶任何情緒。
池歲安面上沒露出一絲不耐,順勢落座于那人對面。
“娘子怎知是我引你來此?”
“昨夜我進府時發現譚宅夜裡有兩處燈火通明,一處位于宅邸中央,想來是譚宅主人居住之處,另一處便是這裡,能和主人相提并論的,我想必然是一位貴人。”
那人為池歲安斟滿茶水,“繼續。”
“給我傳紙條的婢女曾說過,有人令她把紙條塞給我,承諾保她阿兄性命。這人既對我的動向了如指掌,對譚宅的人事也一清二楚,甚至能左右譚家家主的決策,除了住在這裡的貴人不做他想。”
對面的人聽罷擡手,“飲茶。”
燭火搖曳間那人劍眉高鼻格外好看,池歲安不合時宜地想譚家可真鋪張,都要死絕了還點這麼多蠟燭。
沒時間了,賈夫人恐怕已經在來的路上。
“這位郎君,我的處境你當了解,你的難處我也略知一二,我們何不做筆交易?”
池歲安給出的信息和情緒像是泥牛入海,就在她要再度分析眼下的情勢時,對面之人突兀地取出一枚黑棋輕置于棋盤之上。
“在下姓荀,娘子可稱呼我荀慎。”
池歲安莫名,這時候交換哪門子的姓名,“敝姓池。”
對面的人聽她報出姓氏後輕笑開來 ,“池娘子可先說說你的條件。”
池歲安不知道他突如其來的笑是為哪般,好在總算聊到正事了,“荀郎君對譚宅沾染了邪祟定然有所了解,畢竟柴房裡堆着那麼多屍體。我雖不知賈夫人急着推我出去是何用意,但這對邪祟不起任何作用,這一點相信郎君也是同意的。”
她停頓了片刻,見荀慎并未反對才接着說:“我需要在賈夫人手下自保,郎君需要譚家的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我們都想要離開此地,目标一緻,可以互相幫忙。”
對面之人目光幽深,“娘子有辦法對付邪祟?”
“隻要荀郎君護我安全,誅滅這等邪祟于我不過小事一樁。”談判嘛,适當地誇大一下自己的籌碼也是可以的。
想到這,就不得不說鄧棄了,自稱是天下最大的惡業,結果對活人根本毫無妨害,除了她這個與它互誓之人。幸好她從婢女幾人的話裡拼湊出了一些事實,否則她哪有資本跑來跟荀慎做什麼交易。
“興聖宮沒教娘子自保之法嗎?”
池歲安見荀慎頗為随意地在棋盤上放下一顆黑子,腦子一下沒轉過彎,“興聖公?”
對面之人一雙眸子閃着寒光,“本朝嚴禁民間修佛習道,遇方士巫觋更是殺無赦,你若不是興聖宮之人,如何會禦邪之術?”
池歲安一愣,天殺的,你們搞壟斷這麼重要的事就不能早點說嗎?!
難道這個人從她進門一直在試探她?不,也許從她進入譚宅那一刻就開始了。
恰在此時,門口傳來侍從的通禀聲:“郎君,譚公和夫人已至。”
賈夫人……池歲安腦中靈光一閃:“我來自西邊,并非本國……”
結果話沒說完就被荀慎打斷:“我大梁與西邊的成國、岐國皆不通往來,凡有來人皆以奸細論處原地絞殺,娘子還是想好了再說。”
池歲安狠咬後槽牙半晌說不出話,這個人給她設了一個又一個的連環套等她鑽,好深的心思。
沉默片刻後荀慎慢條斯理地起身,涼薄的聲音在偏廳響起:“你不是興聖宮的人,甚至不是大梁人,那便是無用之人。”
池歲安心髒狠狠一跳,而荀慎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她如墜冰窟。
“來人,把她拖到譚公面前去。告訴譚公,他的打算,我允了。”
“是。”
早前引路那人從門外進來,毫不費力地一把将她從座位上拽起往外拖去。
收在池歲安腰帶裡的核桃挂件紅光大熾,鄧棄怒極:“你倒還不如死在我手上呢,沒用的東西!”
池歲安一邊用裝着木匣子的包袱砸拖拽自己的人,一邊在心中大罵:你個隻會幹叫喚的蠢貨才是最沒用的東西!
沒用的東西?
池歲安福至心靈,突地高聲喊道:“我能助郎君對付興聖宮,不算無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