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很讨厭蟲子,他也身上熱,捂着臉摸額頭。好像發燒了。
自習是班主任的英語,有三節,王柏斷斷續續的悶咳響到第一節下課,然後站起來向老師請假。
假條不好要,他被老師盤問了快二十分鐘。
這二十分鐘是有原因的。
因為班主任劉老師在班上同學家長裡就跟王諄白打交道最多。
一來王諄白在特定區域很刷活躍度。
來鎮上上學的大部分都遍布農村,鎮上這所中學,包容了來自八大鄉所有學生,原本鎮上的學生都被家長帶着跑去市裡,所以鎮上就隻有王諄白這一位讓孩子住宿且總是往學校跑的家長。
二來王諄白作為王柏的哥當家做主,平時借着看望王柏的機會來辦公室刺探的時候,也跟其他老師搞好了關系。
再說王柏比班上調皮搗蛋的耀祖好多了,一向一視同仁的老劉不由多了絲關心,在孩子生病時又多提了些主科上的事情。
王柏表面安靜,其實聽得頭都大了一圈。
等他順利拿到請假條時上課鈴已經響起。世界一下子變安靜,周圍空無一人,不遠處操場上也隻有幾位老師在打籃球。
“王柏。”
王柏聽見身後風聲帶來的遙遙呼喊,回頭看見張佑喜跟條被放出來的野狗似的朝他跑來,“你怎麼逃課?”
張佑喜看出王柏不舒服,剛才在辦公室門口偷聽他們講話,他拿着校服跑過來,洋洋自得:“沒有,我跟老劉說送你回家,他同意了。”
因為晚上不安全。
教室裡五十多個人,人多就有些悶熱,出來後操場上的風夜吹着,還有些冷,張佑喜把校服穿上問:“王柏你哪兒不舒服?”
“全身。”
“去玩會兒再回家?”
王柏興緻缺缺:“不了。”
張佑喜也沒再勸,兩人從學校主幹道上走出校門,在門衛那兒花了些時間登記,才走到大路上。
王柏看見路邊玉蘭花在樹下垂着,在路燈下顔色白得發光,像隻潔白淨瓶,于是靜靜站住了,去樹下摘。
“這花都沒人要,不怎麼香還容易爛,摘回去就鏽了。”張佑喜提醒,突然靈光乍現,拉着王柏就跑:
“走,我知道一個地方。”
“去哪?”王柏沒掙開張佑喜,身體順着手上的力量跑着。
漆黑的天色下兩人狂奔,一路跑到鎮上最西邊的一條窄河邊。倆人在夜風裡踩着綠色野草站在離河很近的玉蘭樹下。
王柏打開手電,光線照亮旁邊靜谧的河和大樹。
“這裡的樹上玉蘭花很大。”張佑喜邊說,去拽枝條讓王柏看上面花有多大顆。
樹上枝葉茂密,樹下的玉蘭花還沒掙開葉瓣開放。
“選好沒有?”
王柏看了會還沒找到心儀目标:“沒看見低點的。”
張佑喜做勢要幫王柏摘。即使王柏比他還高就是。
王柏對這地方也熟悉,平時王諄白不想跑遠到鄉下去釣魚的時候就來這兒釣魚,是個就近選擇。
但這條小河上貨率不高,倒是可好玩了,河面上蓋着整整一層浮萍做的綠膜,用魚線可以在水裡的浮萍上打出印子,可惜王柏之前玩的時候又被王諄白臭罵一頓。
王諄白怎麼老是罵他?
不是說趕跑他的魚就是說掉到河裡很危險之類。
這河被後面樹林簇擁,地形複雜,兩岸彌漫着從水裡長出去的水生植物,王柏走動時不由想起王諄白吓唬他時說的話:“河看着窄其實很深,兩邊很陡峭,人往下一掉根本爬上不去。”
“喂?!”張佑喜腳一滑,驚呼一聲。
王柏吓了一大跳,看見旁邊張佑喜就快要掉進河裡,危難關頭,他丢開手機一下子把張佑喜撈上來。
“哇塞王柏,你這力氣,超級無敵巨大,直接把我拽上來了,下學期運動會你去擲鐵球吧,肯定第一。”
張佑喜真覺王柏像個巨力天使。到底劫後餘生,他吐出一大口氣說:“王柏你真是救了我的命。”
“哪有。”王柏覺得誇張,彎腰撿起手機時張佑喜看中目标給他扯了一整條樹枝下來,“這上面的幾個都開了。”
還沒到拐角三角梅下,王柏就讓張佑喜回學校了,免得老師擔心。
家裡有燈,但門沒關嚴,虛虛掩着,還有些細小的聲音。
王柏沒細想,慢慢走着,剛才的玩耍雖然讓他心情好了些,但還是渾身難受,他拖着病軀輕輕推開門,而後看見。
——王諄白抱着他“好兄弟”的後腰,靠在客廳冰箱上親.嘴。
陡然撞見此生最震驚的場面,王柏呆在原地,手上的幾朵玉蘭掉下去。
當時情景十分震撼,雖然王諄白馬上反應過來停止動作,但剛才他整個人籠罩在楊清至身上、衣衫不整的畫面深深烙印在了王柏腦子裡。
“王柏!”
王諄白立刻擋住楊清至飛快整理衣服羞惱質問:“你不是在學校你怎麼招呼不到就回來了?!”
像個有個某種家庭身份的人。
“不是,哥。”王柏很費解:“哥你、你們……剛才在幹什麼?!”
王諄白并不解釋,隻是粉飾太平:“沒幹什麼。”
“那我、我怎麼看見你們親嘴呢,你們剛才是不是在親.嘴啊?”王柏臉色難看得像吃了蒼蠅:“男的之間,怎麼能、怎麼能,多久了?”
以為他們是好兄弟的想法破滅,結合之前種種細節,王柏終于察覺到這是一個隐晦的秘密。
是一件醜事,所以不能大聲。
他主動關上門,剛才的沖擊不亞于腦子裡觸碰到了一種從未設想過的新文明,還沒等王諄白再次出聲,王柏就極其凝重地對不以為意的王諄白搖着頭強調:“哥你這樣不對,這不對,有違常理,是變态。”
“誰說的?”
“我說的。”
“誰管你。”
王柏腦子炸開。
為什麼他一直聽哥的話,哥卻從來不願意聽他一句話,他真的很差勁嗎。
在王諄白把楊清至的手試圖牽起來時王柏沖了過去。
他真急了,拼命打開楊清至的手:“哥你是瞎了吧,這他媽是男的,王諄白,你再這樣我就去爸媽墳前告訴他們你是變态,你在家做惡心的事。”
“王柏!”混亂中王諄白一把抓住王柏的胳膊往後推:
“你還敢打人了?沒大沒小,哪輪得到你來管教我?!”
王柏氣得渾身冒火,王諄白力氣比他還大呢,居然為一個外人打他:“王諄白,如果你非要把他留在我們家,我就走,你們倆過?!”
王諄白被發現秘密,面對王柏也不怵,倒是更生氣,覺得王柏對他指指點點不說還打楊清至,沒大沒小太過分:“我是你哥,你敢還罵我王柏,我又沒犯法,那我們倆過你走好了。”
楊清至被王諄白遮擋得很好,面上潮紅還沒有褪去,這會也不說話了,隻能看着他們兄弟争吵。
王柏真沒看出楊清至把他哥迷成這樣,一怒之下奪門而出:“走就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