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庚武二十年。
大周朝頒布數道法令,改行省為承宣布政使司,并在其下設府和直隸州,府以下有縣和屬州,各直隸州以下有縣,形成了一個省府州縣四級制與省州縣三級制并存的新格局。
一時之間,朝野嘩然一片。
衆人紛紛明白,這是皇權和相權開始博弈的征兆。
各級官員開始紛紛張望,就怕一個不小心,行差踏錯。那葬送的就不止自己一個人的前程,很可能就是一家甚至于一族的性命。
然而,這些都和金陵城裡,夏家内院正在酣睡的夏淮葉無關。
因為,她今年才是個将将滿四歲的孩童。
金陵初春。
天尚且還是灰蒙的,日頭還沒完全出來,隻有些許的微光透過淺薄的雲層照到了地上。
一個圓丢丢粉嫩嫩的小女童正躺在床榻上,微閉着雙眼,長長的睫毛垂下,小臉還是粉撲撲的,嘴唇輕勾還會不時的咂巴一下嘴,不知正做着什麼美夢。
此時,一個美貌婦人正坐在這憨态可掬的孩童床前,愁眉不展,時不時望向窗外,算着時辰。
眼瞧着拖無可拖了,才伸出手落在了那小女童的被子上。
“元元,醒醒,醒醒。”夏母沈氏輕輕搖着睡的正酣實的夏淮葉,聲音輕柔,似是想叫醒又似是怕吓到睡夢中的女兒。
一旁的張媽看不下去,對着沈氏說,“夫人,您聲音太小了,小姐怕是聽不到啊。”
她也舍不得小姐,才四歲的孩子,正是天真嬌憨的時候,大爺怎麼狠的下心,讓她跟着那些大孩子們去學堂遭罪。
可若不及時叫醒小姐,又怕大爺不悅。
大爺是自己看大的,他的模樣、秉性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又溫和有禮。
可就是在這讀書一事上,固執非常。
沈氏無奈,加重了手裡的力道,又加大了音量,“元元,醒醒,該起了。”
夏淮葉這才打着哈欠,慢慢睜開了眼,眼神還迷迷瞪瞪的,仿佛不知今夕何夕。
沈氏皺着眉,歎了口氣,心中不忍。可又想到自家夫君之前三令五申的說讓元元啟蒙早些沒壞處的言論,又咬了咬牙,狠下心來。
她輕拽着尚是懵懂的女兒,速度極快又輕柔的給她把衣服換好。
鴉青色的短襖配上海棠紅的馬面裙,又在她梳好的黑鴉鴉的頭發上綁上了兩根長長的大紅色絲縧。
沈氏打扮好了心愛的女兒,又左右仔細端量了一番,既素雅又喜慶,符合書堂的氛圍又不失女兒家的嬌憨,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臉上終是帶了笑容。
其實,做娘的都覺得,自家女兒無論穿什麼都好看,可今日不同。
自己的寶貝女兒就要去夏家的私塾裡念書了,那裡的人在沈氏看來除了夏三爺一家外,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生怕女兒去了被那裡的人欺負,所以要将女兒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讓夫子和其他的小郎君瞧瞧,也讓那些個黑心肝的心裡有個忌憚。
她看着眼睛還沒睜開的女兒,想着她即将要入的狼窩,忽然心頭一酸,眼淚就要落了下來。
剛巧,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
沈氏趕忙擦幹了淚珠,輕聲問,“是誰啊?”
“是我,元元換好衣服了嗎?”來人聲音溫潤,清脆,像春夜吹奏的洞箫,可以撫慰人的心靈。
沈氏聽到後,不安的情緒得到了安撫。她擡眼看了下張媽,張媽會意,轉身一邊去開門,一邊說,“都換好啦,大爺進來就行。”
張媽開門,隻見門外立着一弱冠上下的男子,長身玉立,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眉眼之間又皆是一片柔和。
這便是夏家大郎,夏之川,自己從小看顧大的孩子,時任國子監博士。[1]
夏大爺沖着張媽點了點頭,走了進來。
剛一進門就瞧見了妻子微微顯紅的雙眸,他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置于身後的手,沖着張媽輕輕擺了擺。張媽心領神會,低下頭退了出去,還不忘記将房門關好。
夏大爺幾步走到妻子身側,覺得有些好笑又無奈,手輕柔的放在了妻子發邊,摸了摸沈氏的腦袋。
溫柔的說,“夫人不必擔心,隻是讓元元去讀個書,又不是下油鍋,咱們不怕哈。”
沈氏一聽,本來沉下的心又被挑了起來,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怯怯的商量道。
“夫君,就不能再等等麼?元元還這麼小,再等上個兩年,她大些再去不成麼?”
夏大爺搖了搖頭,面色還是溫柔的,但聲音卻開始有些嚴肅。
“我說過,元元這個年紀正合适。你算一算,她四歲開始啟蒙到八歲,也不過隻能讀四年的書。”
大周朝有規定,世家及官宦子弟若通過考核,十歲即可入國子監讀書,但女子不可。
如今夏家私塾裡的男郎們都已年滿六歲,再過四年,等男兒們都去了國子監,夏家這一代的孩子也算是都讀過了書,有了去處,私塾也就不會再開了。
等到下一批孩子生下來,再開私塾,元元都不知道多大了。
所以,等不得。
沈氏歎了口氣,隻點了點頭,眉眼間還是憂心忡忡。
夏大爺見到,伸過胳膊,将沈氏攬入懷中,安撫道,“放心,我不會讓其他的孩子欺負我們元元的,相信我,嗯?”
沈氏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她相信自家夫君。
夏淮葉這時候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瞧見床前父母恩愛的模樣,正捂着嘴偷笑。
圓圓的眼睛亮亮的,眉眼彎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