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老師哈哈笑着打圓場，“小孩子大了，自己知道冷暖的，淩老師你就是太細緻了。而且我們年輕人火氣旺嘛，你看我也是短袖。”

淩秀雲“噗嗤”一笑，“你也好意思。”随即站起身，“祖老師你剛才說什麼呀？”

不等祖有光回答，淩秀雲就看到了何若楠校服背後的污漬，“哎喲，這怎麼回事？”

說罷，快步朝何若楠走來，将校服塞進她手裡，“快穿上擋一擋。”

何若楠下意識“啊？”了一聲，腦子裡跳出一個答案：淩老師的孩子也是一中學生。

淩秀雲見何若楠站着沒動，正準備上手幫她穿，何若楠慌忙接過，“謝謝淩老師，我自己來。”

“小事小事，校服回去讓你媽……”淩秀雲住了嘴，她尴尬地向祖有光使了個眼色，見何若楠似乎沒聽見，松了一口氣。

H縣本就不大，自殺也不是小事，一傳十十傳百，認識何若楠的老師多多少少都知道點她家的情況。

何若楠其實聽見了，隻是假裝毫不在意。辦公室裡突然變得很安靜，隻有何若楠穿外套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老師我先回班級了，校服我明天還給您。”

剛走出辦公室，淩秀雲卻追了出來，“何若楠，你等會兒。”

何若楠停下腳步，有些疑惑道：“淩老師，還有什麼事兒嗎？”

“要不你把校服換下來，這墨水印留得越久越不好洗，我正好準備回家，帶回去給你洗了得了。”

淩秀雲說得輕松，好像不過是順手的事兒，但何若楠能感覺得到，是在可憐她。

她是要強，但不至于好歹不分。有些可憐是逗貓喂狗的施舍，有些可憐是真心實意的幫助。

比如淩老師，是真的想幫她這一次。

可這次幫了之後呢？總不能每次有困難，都指望着别人。

不就是洗件衣服嗎？以前也沒少幫媽媽洗。

就算被何家寶發現了又怎麼樣？以前也沒少被打罵。

習慣了。

她的雙手縮在有些長的衣袖裡，拳頭捏了捏，深吸一口氣擡臉笑道:“真的不用了，淩老師，我自己回家洗。”

身上的校服外套好像還帶着淩老師孩子身上的溫度，給了何若楠一絲絲溫暖。她快步走回教室，此時同學們還沒有結束早操時間，開學第一天，校長正在主席台上大談特談努力、希望和未來。

話筒傳出的聲音在空曠的操場上形成回聲，一遍又一遍傳到何若楠耳朵裡。

我的人生還有希望嗎？我還會有美好的未來嗎？真的隻需要努力就能改變一切嗎？

何若楠不知道答案。

本以為教室裡沒人，但走近座位後，她才發現，有個人趴睡在後排的課桌上。

是季淩希。

他也沒去做早操嗎？

她突然對這個新同學有些好奇，趁他睡着偷偷打量着。

額前的碎發滑向一側，露出細膩白淨的額頭。眉毛又黑又密，但卻并不雜亂。雙眼緊閉着，上眼皮透出淡淡的青色。鼻梁不算高，右側長了一顆小小的黑痣。雙唇飽滿紅潤，看起來身體很健康。

他的側臉壓在交疊的手臂上，其中一隻手戴着黑色的護腕。

何若楠想起祖老師說的，他籃球打得很好，看來是真的喜歡，連平時也要戴着護腕。

謝小潔對他似乎毫不設防，能讓小潔親近，應該是個不錯的人吧？

幹淨修長的手指動了動，緊閉的雙眼忽地睜開，眼神渙散了幾秒，很快就聚焦到了何若楠的臉上。

何若楠被吓了一跳，一時間僵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找我有事？”季淩希笑着問道。

“啊……沒……沒有，我剛進來正要坐下。”何若楠慌亂回身坐下，手臂一掃，将課桌上的水杯打翻了。她倒吸一口氣，慌慌張張将水杯扶起，拿起數學書甩了甩。

身側比自己高半個頭的身影将窗戶外的光線遮擋，季淩希将何若楠的書接過，“給我吧，你趕緊把桌子上的水擦一擦。”

“謝謝。”何若楠沒有擡頭看他，她現在的臉紅得發燙，哪有人看别人睡覺看出神的，現在還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丢死人了。

手忙腳亂擦幹桌子，何若楠準備拿回自己的數學書，轉頭看見季淩希拿着紙巾将書上的水漬一頁頁印幹。

“我自己來吧。”

“沒事，快好了。”

“對不起，影響你休息了。”

季淩希挑了挑眉，擡頭，“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不需要向我道歉。”

“還有，你這道題是不是沒聽懂？反正現在我也沒什麼事，給你講講？”季淩希舉起何若楠的數學書，指了指被何若楠打了一個大大問号的題目。

他甚至不等何若楠點頭答應，便拿着書坐到了她旁邊。季淩希的講解淺顯易懂，他從學生的角度分析了如何破題，何若楠一下就通了。

“你連數學也這麼好！”這是何若楠發自内心的贊美。

“‘也’是什麼意思？”

“祖老師隻說了你作文好英語好，沒說你數學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