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摸進勇王府的時候,剛好三更天。勇王府外圍被禁軍圍着,但大多也就是個警示作用,這麼多天過去了,勇王府的人沒往外跑,外面的人不敢往裡沖,大家畏懼的不是幾個禁衛軍,而是陛下的權威。
自從出事之後,勇王府的書房就京城徹夜亮着,如今點着燈,倒也不會讓外面人覺得奇怪。書房沒好幾隻嬰兒手臂粗的蠟燭,照的屋子明晃晃得,影子也不明顯,勇王爺早就把旁邊的人清空了,院子四周都是絕對信任的心腹,家人也約束着不讓亂跑,而禁衛軍不會有這樣的熱愛工作,大半夜的不睡,跑來堵人。萬事俱備,隻等王朔到來。
王朔一路行來,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但勇王府荒廢很多是肯定的。早先男丁皆衙在宗人府,女眷都在廟中,剛剛放回來沒幾天,下人也是羁押在冊的,哪兒有心思打理王府景緻。
書房中隻有勇王爺和王妃,王朔進來之後,磕頭拜倒,壓低聲音沉沉喚道:“外祖父、外祖母。”
勇王妃不過幾年未見,頭發卻已經完全白了,臉上皺紋如同溝壑,黑眼眶和眼袋非常嚴重,眼睛也紅腫着,想哭卻又拿帕子捂着嘴,還是勇王爺哽咽道:“起來吧。”
王朔起身,一個踉跄,差點兒又栽倒在低,“怎麼了這是?”勇王爺連忙扶住問。
王朔把重心落在右腳上,苦笑道:“翻城牆的時候把左腿劃開了。”
勇王爺扶王朔坐下,王朔連連推卻道:“沒事兒,沒事兒,外祖父别忙了。”
勇王爺歎息一聲坐回位置,道:“你來做什麼?”
“朔兒聽說大舅仙去……”王朔話還沒說完 ,勇王妃眼淚又下來了,王朔何曾見過這個,勇王妃一向是個慈眉善目眉眼含笑的老太太,吓得王朔都不敢說話了。
“你說,是老婆子不中用,朔丫頭,你說。”勇王妃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外祖父,朔兒心中有些猜測,您和陛下是否有約定,裡應外合,誘敵深入,這件事陛下如何說?”王朔沉聲問道。
“好丫頭,你說的不錯,這件事的确是我與你大舅舅謀劃好的,隻是陛下那裡我隻是暗示了一下,陛下算是默認吧。畢竟事關重大,試探不是陛下該做的事情,陛下也不能給朝臣一種耍弄小聰明的錯覺,事情出了,隻能勇王府自己擔了。”勇王爺歎息一聲,恐怕陛下也有幾分趁機清理敲打勇王府的意思,到時候不管如何,勇王府再不能憑借戰功驕矜了,生死榮辱權在帝王手中。
“您萬不要有所隐瞞,朔兒從廣東千裡迢迢進京,路遇追殺,千辛萬苦才到了您面前,一定要為勇王府翻案,不然,如何對得起您二老素日疼愛,如何對得起母親!”王朔含淚哭訴道:“您恐怕不知,我走之前,父親正在張羅着納妾,若是您撐不住了,母親有何生路?大哥近日落馬您可能早有耳聞,隻看王家對大哥是什麼态度,就可管中窺豹,如今不隻是勇王府一家的生死,連着諸位出嫁的姑奶奶、表兄妹,上百口人的性命,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間呢。”準确的說實在勇王爺一念之間,若是他不燃起鬥志,那與之關聯的所有人,真要沒命了。
“陛下何至于如此狠心!”勇王爺喃呢道,“一家子都出來了,都出來了啊。”沒有再羁押在牢中,的确像是陛下的善意,可這樣的善意是有限的,更有可能是誘餌,誘導放棄翻案,背負罪名的誘餌。
“陛下仁慈,下面自有人揣測聖意,隻怕勇王府今日定罪,諸位姑奶奶明日就要因病暴斃了!母親是什麼樣的人您不知道嗎?難道您要她自降身份和個賤妾奴婢争寵,那還不如要了她的命!有的人沒有尊嚴,就活不下去,您若是不能保全她的尊嚴,就是逼她去死啊!”王朔眼眶通紅,宛如杜鵑啼血,隻盼能讓勇王爺明白今日之處境。
“我的兒啊~”勇王妃眼淚又止不住得流了下來,一把把王朔摟在懷裡。王朔跪在勇王妃身前,把頭埋進膝蓋,抱着勇王妃的腰哭得不能自已。
“笃笃笃~”王朔還沒有發洩完情緒,守在外面的素貞就敲門提醒道:“主子小聲些。”
王朔一愣,哭聲哽在喉嚨裡,勇王爺正想勸什麼的表情也瞬間尴尬落寞起來,是啊,小聲些,他家如今還是罪人呢!勇王爺先前還想着若是他把罪名扛下來,皇帝知道委屈了他,定然會給他的家人找補回來,可是如今一看,連哭都不能大聲哭,日後入罪,不定是什麼光景呢。
“好孩子,外祖父明白了,就是拼着陛下不喜,也要赢這一局!”勇王爺沉聲道,不再是哆哆嗦嗦的糟老頭樣子,勇王爺打直腰闆,這個爵位是他征戰多年赢回來的,誰也不能奪走,包括他的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