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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就入秋了,郡主張羅着給東院換家具,尤其是五姑娘這裡。東院現在住的就王守忠、郡主和五姑娘三人,王子勝早在外院安家,王子騰也搬了過去,東院好似隻有一家三口。五姑娘平日裡常常給父親請安,在父母面前撒嬌弄癡,王守忠也十分喜愛這個乖巧懂事的閨女。
這天上完文課,五姑娘跟着姐妹們去和教養嬷嬷學針線,孔姑姑過來就看見郡主正在給五姑娘的屋子換裝飾。
淺色的黃花梨家具,紅的粉的布幔窗簾,滿屋子都是适合少女的亮眼顔色,博古架上也不擺什麼古董,都是些有野趣的小玩具。
孔姑姑進來,郡主連忙招呼道:“這裡忙亂着,你怎麼來了,可有事兒?”
“是有事兒。”孔姑姑點頭,平時她上完課自己就回去了,也不是每回都找郡主叙話的,即使她們是好朋友。
“來,來,來,去廳上。”郡主招呼着往正廳走,這裡丫鬟來來往往,十分雜亂。
“不了,在這裡說,正合适。”孔姑姑堅持。
郡主擺擺手,讓滿屋子的人都先下去,找了兩處椅子安坐,問道:“什麼事兒,非的這個時候說?”
“你是想把五兒養成天真嬌貴大小姐嗎?”孔姑姑問。
“自然是。”郡主道,這理所當然嘛,她的女兒,王家襲爵人的女兒,理當嬌養。
“看出來了。”孔姑姑指了指周圍的布置,她聽郡主說過,開始的時候,五姑娘的房間布置得十分老成,說是郡主的或者王守忠的房間也行,家具、門簾顔色深沉,房中全無亮眼玩具,全是書本器具,可以說全是技能,無一樂趣。
“不好嗎?”郡主知道孔姑姑不會沒頭沒腦的說這些。
“不是不好,是你的女兒要的可不是這些。”孔姑姑把五姑娘找她說要改名字的事情說了,道:“自那日起,我又仔細觀察了幾天,原想着五姑娘被我拒絕了可會生氣着急,沒想到她好像完全放下了此事,不急不躁,我看了都佩服。”
“我說呢,她前幾日旁敲側擊問我閨中姓名做什麼。”郡主笑了,她女兒心裡有成算,她自然高興。
“你還笑得出出來,你想養一隻兔子,焉知這是一隻狐狸。”
“去去去,你才狐狸呢。”這時候已經有了狐狸精一詞,郡主笑罵。
“我認真和你說話呢!”孔姑姑急了,她早就看出五姑娘心志與常人不同,如何教導也沒有既定之法、前人經驗,都是摸索着走,結果人家當娘的居然漫不經心,孔姑姑真是覺得皇帝不急太監急。
“急什麼,咱們且瞧瞧,我想養兔子,也得她是隻兔子,先看看她如何結局名字的事情,若是隻有小聰明,那就打回去從新教,若是有真本事,别說一個名字,要什麼我不能給!”郡主朗聲道。
“成,你是她娘,聽你的。”孔姑姑也下定了決心。
五姑娘自然不知道一個名字能引出後續多少事,她後來才意識到,自己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在被人看來卻是驚世駭俗。
對子女的教育方針,父母隻會默默的實行,并不會與當事人商量。五姑娘名字的事情暫告一段落,現在郡主需要操心的重點是王子勝的親事。
回京幾個月了,宴會也參加了不少,老太爺和王守忠根據郡主給出的出色合适女兒的名單,考察了其父兄的政治立場,王守忠最後給了郡主一份名單,這些都是可以的,讓郡主再重點觀察觀察。
這天,勇王府有菊花宴,郡主帶着五姑娘回娘家。
自從郡主回來之後,出門交際已經帶着王家所有适合出門的女孩子跑過一遍,後來大姑娘已經定親,二姑娘庶出,三姑娘沒到交際的年齡,如今又是回娘家,郡主也就順理成章的隻帶自己的女兒。
五姑娘也是她娘帶着全家女孩兒出門交際的時候,才知道什麼是長姐如母,才知道為什麼二嬸把管家權看的那麼重,還當着全家的面說過兩句酸話,雖然從當事人的郡主,到滿屋子男人,都沒人把她的話當回事兒。
勇王府親王之尊,和當今陛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來往的都是整個國家最上層的人士,最頂級的圈子。
郡主這個姑奶奶回娘家受到了熱烈歡迎,據說勇王府這一代隻有郡主一個女兒,物以稀為貴。
“五兒給外祖母請安,外祖母福壽安康。”五姑娘一路被領進了正院,如今正院做主的是郡主的生母、五姑娘的親外婆——勇王妃。
“五丫頭來了,好,坐吧。虧你還記得來看看你老娘,一天到晚腳不沾地,也不知在瞎忙什麼?”勇王妃的頭發已經花白,後半句話是對着郡主說的,言笑晏晏,親昵十分。
“娘,我這不是來了嘛!我啊天天想您,想得都睡不着了,這不今兒一早上就來了,你瞧瞧,除了幾個嫂子弟妹,誰比我來的早!”郡主笑着接話,屋子裡此時的确還隻有徒家人,賓客尚未登門。
“行了行了,就會給我灌迷魂湯,一點兒不如你的大嫂實在。”勇王妃對兒媳并不苛刻,長媳更是看重,管家權在長媳進門之後就交了,早年間還跟着勇王行軍過,端的是一位巾帼英雄。
“娘,我算是聽出來了,您這是嫌棄我不會說話啊。小姑來了,兒媳可就失寵了。”大嫂也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說起話來确實天真嬌憨,猶如少女,一派快活之氣,任誰看了都知道她過得順心如意。
“可不是嫌你了~”勇王妃笑罵。
衆人又湊趣說笑了一陣兒,就有下人來報有客人登門,幾個兒媳自然要去迎接。開始忙碌起來,正廳就剩下勇王妃、郡主和五姑娘了。
“娘,侄女們沒來嗎?”郡主問道。
“讓她們好好打扮着,今日可是相看的好時候,沒得來我這兒撞鐘。”勇王妃揮揮手,身邊的丫鬟都退下,隻有一個中年嬷嬷給勇王妃揉腰,人老了,坐着坐着腰就開始酸痛。
“你的兒媳婦人選可有了。”勇王妃問道。
“有幾個,還請娘幫我掌掌眼,說實話,我是猶豫了許久,看着這個也好,那個也不錯。”郡主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遞給勇王妃。
勇王妃老花眼,接過信紙,拿遠了眯着眼睛看。五姑娘連忙道:“外祖母,我給您念吧。”
勇王妃慈愛一笑,把紙張遞給五姑娘。
五姑娘清脆的童聲響起:“戶部左侍郎嫡次女,年十四,溫柔娴雅,有才氣;大理寺卿嫡長孫女,年十五,端莊有禮,兄弟衆多;左都禦史嫡長孫女,年十三,爽朗大方,喜讀書……”
勇王妃靜靜的聽着,五姑娘一邊讀,一邊默默回想這些人的身份背景,瞧瞧,果然什麼時候都用不到名字,即使是相看兒媳婦這樣的大事,也是誰誰誰的女兒、孫女。五姑娘聽聞郡主這已經非常好的了,至少後面還有女孩兒的性情模樣形容,很多人家找兒媳婦,打聽的不是本人而是她的父兄,美其名曰“家風”,若是父兄詢詢君子,姑娘自然不差。
“嗯,沒糊塗,都是合适人家。”勇王妃聽完了,心中的關系網也梳理了一遍。
“是啊,老太太總想着我是不是給勝哥兒找個宗室貴女,甚至四王那邊都扒拉過,還是行健好不容易打消了這個念頭。”郡主說的四王是東平、南安、北靜、西甯四王,自古異姓王有幾個善終的,郡主簡直讓政治白癡的婆母給煩出個好歹來。
“你婆婆在這上頭是糊塗些,可她也不是白活幾十年,自有她的道理,你不可輕視他人!”勇王妃提點道。四位異姓王聲名赫赫,鮮花着錦,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到這些的。再說了,要等異姓王敗落,少說也還要幾十年,說不定人家覺得先享富貴,說不定後面的敗落她已經看不到了呢。
郡主低頭道:“是,娘。”
“别給我來虛的,隻說你看中了哪家。”勇王妃也不含糊,直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