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志發火了，王靈也不敢走，卻更不願意回頭露怯，隻轉身不看他，仍舊不肯低頭。

王承志起身轉到他跟前，見王靈苦苦壓抑着顫抖的身子，淚水簌簌往下落，腳下的地毯都粘了水痕。

讓淚水一澆，王承志怒火稍熄，歎道：“怎麼了？男子漢大丈夫，沒事兒掉什麼貓尿！”

“我……我……”王靈喃喃兩聲，突然擡起頭來，狠狠抹了把眼睛，豁出去了！“我知道郎君瞧不上我，隻當我是草台班子鄉下小子，沒見識，可我是真把郎君當友人的。郎君說我不自量力也好、趨炎附勢也罷，我當郎君是知己。交往以來，郎君不把我當成奴仆，用朋友的禮儀待我，你懂戲、尊重我。我也盼着以後出人頭地，與郎君平等交好。”

“可如今算什麼？一個妾的親戚，算親戚嗎？走角門的貨色。如今郎君還記着我的好，日後内宅紛争，再多的好處也要磨滅了。我日後若是仗着内宅關系和郎君要好處，豈不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模樣。趁着我還沒露出讓人嫌惡的嘴臉，先向郎君請辭。若是郎君日後想起有個王二，隻記着他的好便是。”

王承志聞言哈哈大笑，“你啊你，當真是孩子脾氣！是我錯了，和你說或者寫作甚。十多歲的毛頭小子，懂什麼啊！”王承志在他頭上撸了兩把，滿意看着他惱羞成怒的樣子，更高興了。

“郎君難道隻當我是小孩子？”王靈瞪圓了眼睛，枉他對着太陽跳了半天，自以為天天向上，人家以為耍猴兒呢！

“照你說來，我做了你姐夫，就做不得你知己了？”王承志逗弄道。

“郎君！太不尊重了！你把娘子放在哪裡？”他算那麼自小舅子。

“喲~還是個小古闆！那你說該怎麼辦？”

“郎君恕罪，日後，我便不來了。”王靈一揖到底，不肯起身。

王承志怔怔看了半響，見王靈不改主意，歎道：“罷罷，且去吧。小古闆，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回來。”

“阿枝跟了我，就不回去了。夫人備了聘禮，你帶回去，告訴你父母。你為先父排戲，我也很滿意，我給你開了條子，往賬上支三百兩銀子——不許推辭，這是你該得的。你不是說我是知己嗎？知己不會占你便宜。”

王靈起身，紅腫着眼睛接過條子，徐徐走了。

王娘子推開側門，走進書房，笑道：“如何？給你安排的美人不差吧。家中兄長這般有骨氣，不是一味攀附之人，可見阿枝品性。模樣好、性情好，又仰慕郎君，恭喜郎君又得一美人。”

“你呀！狹促~”王承志懶散躺回軟榻，笑道：“你說那小家夥什麼時候能想通？長日無事，隻能逗弄這小家夥取樂了。”

“郎君……”王娘子輕喚一聲，更顯溫柔，握着他的手輕輕撫慰。“郎君不必憂心，這樣的閑散日子不多了。北邊溫賊已篡位稱帝，殿下定不容此等大逆狂悖之行，必要興兵讨伐。父親大人屢立奇功，功勳卓著，殿下不會忘記；郎君的本事，殿下更不會忘記。郎君大展身手之日，不遠矣。”

王承志拍着妻子的手，沉默不語。

王娘子安慰過夫君，轉回内院，與王靈帶路的嬷嬷過來回禀。“老奴隻聽到這些，後來王二郎與阿枝姑娘就關了門，聽不清說了什麼。”

“知道了，下去吧。”王娘子揮手讓人退下，對身邊的心腹道：“給王家的聘禮按照良家妾的份例再加三層，到了三日回門的時候記得提醒我，她一個妾沒有這些講究，請王二郎來坐一坐，也算寬慰她。”

“難得雞窩裡飛出了金鳳凰，王二郎瞧着是個好的。”旁邊丫鬟湊趣道。

“隻要長得俊俏，你瞧着誰不是好人。”王娘子笑了，這等出身，當真隻能給她取樂。“聽下面報上來的消息，一家子大約就王二郎和阿枝勉強入眼，這才能踏我王氏大門。”

“還是郎君和娘子有眼光，掉一地砂礫愣是挑出金子來！”

“阿枝姑娘好福氣，遇着娘子這般和善的主母。照老奴說，娘子待她也太厚了，賞衣裳首飾不說，又是撥照料下人，又是提點她為人處事的，日後若是她不感激涕零回報娘子，那就是個喪良心的。”

“看在他們姊弟都能寬慰郎君的份兒上。”王娘子并不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随意擺手略過，吩咐道：“嬷嬷，後院的事情你幫我照管着，我的心力不該浪費在這些小事上。我娘家傳了消息過來，殿下已經诏令起草檄文，号召天下英雄勤王，王家興複之日就在眼前。”

“娘子放心，老奴一定辦好。”嬷嬷嚴肅應下，決計不讓後宅小事打擾郎君和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