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場演完，王大坐在小馬紮上喘氣，他扮的魯肅站在台上有整整三折，最累人。偏偏他是個大反派設置，光彩都在關大王一人身上。

王靈下台，草草卸了行頭，熱帕子捂臉，把臉上脂粉也洗幹淨些，然後躲着人群往外走。

“大郎今日聽得可好？”王靈站在樹下牛車邊小聲問道。

“還成，你這戲，聽了這麼久也沒厭。”王承志笑嘻嘻打招呼，“怎麼又來了，不是說不用過來嗎？萬一讓人看見，這些老少爺們還不把你重重包圍，都盼着和你說句話。瞧見那馬車上的小娘子沒有？王二郎如今炙手可熱，小娘子們喜愛得緊！”

王靈苦笑，“大郎快别打趣我了。鬧市中闖入一隻猴子，是個人都覺稀奇。”

“罷了，罷了，懶得聽你自謙，隻記着還欠我一出戲就是了。”王承志擺擺手，吩咐童兒趕車。

王靈也笑了，“已經有腹稿，等再琢磨琢磨。”

王靈答應該王宗滌老大人排一出戲，這些日子《單刀會》大火，但這事他一直放在心上。

王承志也不停下答話，隻背對着他擺手，示意自己聽見了。

《單刀會》演出以來，王承志每日都趕着聽第二場。第一場太早，第三場、第四場人疲累，狀态不好，第二場演出質量最好。王家班子很有些托庇在王承志門下的意味，王承志也給面子，日日來聽。那些搗亂的人，自然不敢捋虎須。

為此，王靈每日演完都要來拉拉家常，謝他扶照。王承志雖也是高門弟子，可與徐欽這等人不同，十分寬和，也尊重王靈的技藝。王靈答應給他父親排戲，兩人關系日漸親密，如今已互稱排行。

今日王靈照例來送，見他走遠，也趕緊往回走，不敢耽擱，怕被認出來。剛走沒兩步，突然聽見前面一陣喧嘩聲，間雜着牛馬嘶鳴。

遭了，可别出事了。

王靈小跑過去，人群已經慌張散開一小塊空地，兩輛牛車撞在一起，瞧着那牛使勁搖頭擺尾，恨不得把背上的枷擔甩下來，完全沒了平日恭順溫和，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

“散開！快散開！”王靈高聲疾呼，他家班子外面，萬萬出不得人命官司啊！

世上之事，當真是無巧不成書。

王靈跑到牛車旁邊，準備幫忙的時候，其中一輛牛車猛得颠簸，車中人從大大的車窗裡掉落出來，王靈下意識一把拉住。

隻聽咔嚓一聲，王靈右胳膊折了。

王靈高估了自己，還當自己是勤習武藝的漢子呢，小少年怎能經住一個人的重量。

兩家跟在後面的家丁護衛很快反應過來，牽牛的牽牛、安撫的安撫，很快把場面穩住。王靈低頭一看自己懷中人，可不正是裴家女郎。

“阿裴！”車中，阿容雙手撐着車窗，驚呼聲剛出口就讓阿容掐了回去。

阿容跳下車，顧不得先戴幕籬，隻顧着察看裴晚雲的情況。剛剛牛車突然被撞，裴晚雲提醒車中兩人抓緊，自己卻因照顧她們松手，一個猛沖撞在了車壁上，磕暈了腦袋這才從車窗掉落。阿容、阿陳兩人吓得去了半條命，阿容勉強穩得住，下車看裴晚雲頭上一個大包，立刻道：“快來人，扶小娘子家去，先家去報信，請大夫！快快！”

羽兒小跑着過來幫忙，阿容指揮着她和阿陳把裴晚雲扶上牛車。阿容又指了跟着出來的小管事，讓他留在此處與對家人商議處理。

“多謝這位小郎君！”安排好這些，阿容福身一禮，從懷中掏出一個不帶标記的荷包，抛入王靈懷中，“小小心意，多謝了。”

王靈愣了愣，道：“舉手之勞，不必客氣，謝禮就更不必了。”王靈把荷包還回去，他本沒想到此生還會和裴家女郎有任何牽扯，他早已決定在路上見着都不要打招呼。

阿容笑容不變，略靠近一些，小聲道；“你是台上唱曲那人吧？這裡面是五兩銀子，再賞你一個，切莫得寸進尺。”

王靈捧着又一個被扔過來的荷包，再看看面前女郎皮笑肉不笑的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王靈扯了扯嘴角，“那就不打擾女郎治傷了。”

阿容趕緊跳上車，招呼着人把裴晚雲送回去。

等他們馬車走了，另一家的主事人才從人群裡擠出來，問道：“這麼會兒功夫，怎麼就出事了？”

那家下人賠罪，“郎君，老牛不知怎得發狂，沖撞了别家女郎，女郎從車中掉出，若不是這位小郎君救人，可要出大事啊。這是那位女郎家的管事，且等着呢。都是老奴的不是……”

事故中的另一家郎君趕緊過來緻謝，王靈托着自己折了的胳膊，搖頭道：“舉手之勞，那家女郎已經謝過，郎君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