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靈一進屋,一直睜着眼睛不敢睡,生怕錯過了饴糖的王四一骨碌爬起來,“二哥,回來啦?”
王靈也不婆媽,一揚手把饴糖扔了過去。難為這黑燈瞎火的,王四怎麼一把接住送到嘴裡,以往他晚上可是什麼都看不見的。接過糖的手也不能浪費,必須放在嘴裡吮兩下才夠本。
“二哥,你怎麼才回來?”王三壓低聲音問道。
“不這麼晚回來,哪兒來的糖吃?”
“我不吃糖,二哥,你吃飯沒有?可别光疼給我們吃了。”
王四在黑暗中翻白眼,他這個傻三哥哦。王二是個舍己為人的不?肯定自己吃飽喝足大魚大肉,從指縫裡漏點兒給他們,他這三哥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二哥,你回來吧。擦着哺食回來,阿爹阿娘總不能真不讓你吃飯,我給你求求情,說說好話。”王三也是夜盲,在漆黑的内室也看不清,隻能抓緊王靈的手,讓他重視。
“我心有數。”王靈笑道:“阿爹阿娘這是想徹底壓服我,這回不把我打壓下去,他們怎麼能放心用我。我就和後院大青一樣,抽一頓、餓兩天,再給把幹草,就認命天天拉磨上枷,做牛做馬。”
“二哥……”王三這腦筋還想不到王靈實在諷刺他,隻覺得二哥說的不對,可哪裡不對,他又說不上來。誰家日子不是這麼過的呢?小時候聽父母的,等到二十來歲運氣好,讨個婆娘香火有繼,再生幾個兒子,至少把老大供出來,以後就靠大兒子養老。供養,供養,父母子女之間,不都是這樣的嗎?
所以,家裡過得最好的是大哥,王三是沒有意見的。阿爹阿娘從小就說,以後是要靠大哥養老的。
王三隻能樸素得想到:“那也不能天天不吃飯啊!”在他看來,沒有家裡這頓夥食,王靈這連着三天,肯定是餓着的吧。
“行了,你沒那個腦子,從來操心不到點子上,歇歇吧。放心,最多再過二十天,就有結果了。”王靈語氣輕松,全然不放在心上。現在正是初秋,秋天是他們家班子生意最慘淡的時候。人人都忙着秋收呢,喜歡王家班子的客人都是土裡刨食的,這個月估計沒啥生意,回來被罵的更慘,說不定又是一頓好打,王靈才不受這委屈。
伶人這行當就是這樣,别人忙的時候他們閑,别人閑的時候他們忙。等到入了冬,人們閑下來,糧食都在家裡堆着,年節将至,總舍得花一個通寶瞧個熱鬧。若碰上有魄力的裡長,說不定就湊錢請個班子到家門口演呢。
這時候王家班子可是一個人分八瓣都不夠用,撐到此時,他們難道還舍得他這個現成的勞力?誰壓服誰還不一定呢!
有二兩銀子打底,王靈信心十足,趾高氣昂活似鬥勝的大公雞。
王四一邊吃糖,一邊豎起耳朵聽。他早沒想到這些,不過二哥一提點,他就什麼都想明白了。黑暗裡看不清二哥、三哥的表情,不過不妨礙他認定二哥是個本事人。和爹娘吵翻了不說,還能過得更好,這年頭,靠自己吃飽就是最大的能耐!
“可是二哥~”
“别可了,你羅裡吧嗦有完沒完,再說當心尿褲子!”王靈恐吓到,這是他們從小聽到大的謊言,晚上多話,夜裡多尿。再等十年,當然知道這就是放屁。
可惜現在王三不知道啊,黑暗裡沉默了好久,王三才結結巴巴道:“二哥~”
“又怎麼啦!”王靈怒吼一聲,氣不打一處來。
“我想尿尿!”
蒼天,我這都攤上的什麼兄弟!
王靈用掀起天靈蓋的豪邁掀起被子,吼道:“趕緊的,滾出來!”
王三抹黑跳下床,摸了半天才找到破草鞋,摸索着往前走。王四順勢把被子全裹在身上,鐵闆似的冷被子,裹在身上有什麼用?
王三解決好生理問題,回頭一看,在月光下跳動的是啥?一枚雞蛋?
王靈握着雞蛋上下抛,好整以暇看着王三。
“二哥,給我的?”王三不敢置信,他這輩子吃雞蛋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壓根沒有!若是家裡有雞蛋,阿爹阿娘、大哥阿枝,就是最小最難養活的王五都吃過,王三隻用裝過的碗沖水,聞聞那特有的腥氣。
“你說呢?”王靈把手伸過去。
王三一個健步撲過來,王靈閃身躲開,“先洗手!”你這手剛摸過小兄弟吧?我的個蒼天!
王三嘟着嘴往屋檐下去,那裡擺着水桶,“二哥,你是越來越講究了。”
王靈望天翻白眼,“我不講究行嗎?”
王三洗了手,噗通從台階上倒栽下來,一聲悶響。
王靈趕緊上前拉起來,埋汰道:“我還能指望你什麼?”
剛洗過的手沾了一層黑灰,王靈讓他站着,自己重新給他舀水洗過,爾後才把雞蛋遞給他。
“二哥,沒事兒,大不了我晚上不出去,誰家不是這樣的。”王三結果雞蛋,小心翼翼的剝開,把雞蛋湊在眼前,深怕剝掉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