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溫祿的手并沒有放開,他恍若沒聽到安施的話一般,靜靜的打量着面前的房間,輕聲道:“這兒就是靈台秘苑?”
“殿下?”安施感到不太對勁了。
宋溫祿恍然回頭,看着自己緊握着安施的手,似乎自己也有些不解:“安施仙家還記得祿?”
安施原本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來:“自然記得......殿下怎麼了?”
聽到這句話,宋溫祿的表情緩和了下來,他笑了笑,溫和的問:“祿聽說,這裡面有無窮的力量?”
“你不會是打算進去吧?!”安施驚了,急忙抓住他的袖子阻止,“殿下!裡面是上古神明!你千萬不能......”
“嗯,果真如此。”
宋溫祿點了點頭,他另一隻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随後,安施看到從他衣服中,拿出了一塊兒玉牌。
“祿一直想把此物還給仙家。”宋溫祿的視線停留在那塊兒玉牌上,随後移到了安施身上:“好了,我們兩清了。”
他垂下頭,似乎幽幽歎了一口氣,緊接着,安施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猛地丢了出去!
*
為什麼?為什麼?
安施一面向烏雲彙聚之處跑去,一面被心中的不解糾纏着。
她看見烏雲向下流淌,而摩枭站在中央,從他的軀殼之中,無窮無盡的流出細碎的白色沙礫。
忽然,摩枭擡眼看向安施,他似乎不太開心:“你怎麼跑出來的?”
又或者不是因為心情,而是他太痛苦了,所以表情也變得猙獰。
安施正要沖過去阻止,而這時,空明大師笑着攔住了她。
“祂在騙你!”安施用力推開空明大師,她的胸口翻湧着各種複雜的情緒,嘶啞的喊道:“這是騙局!——”
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了安施的訴說。
安施忽然想到了什麼,她将護心鏡放在心口的位置,用力捶打着:“你看!摩枭!你看!這就是真相!”
摩枭卻并沒有看,他深深的凝視着安施,微微搖頭,似乎在說:“笨。”
最後一粒沙子從他的軀殼之中落下,摩枭停留在了最後的動作上。
安施愣住了。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空明大師身上,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張師兄!我要殺了祂!”
安施的聲音堅定無比。
空明大師看向她,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現在,可以了。”
*
虛空之中,一隻眼睛緩緩睜開。
凡塵命運如同金色絲線一般,交織在天地之間,而後沒入土地之中,被金線牽引着的萬物,忽然沒了知覺。
本應如此......然而,命運卻都出了一根分□□根分支盡數系在空明大師身上。
在護心鏡放置于空明大師心口之時,它忽然變得扭曲,然而,安施卻瞬間看到了這些金色絲線,她伸出手,震驚的發覺自己竟能觸碰到它們。
安施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身上,她愣住了:她身上是空的。
她再度看向摩枭,摩枭所落下的每一粒沙礫,竟都纏繞着數條輕如蟬絲的金線。
那線被牽引着,一點點往上拉去,就像有一個小偷,試圖拉動一整個靈魂。
安施走向摩枭的殘骸,一部分金線眷戀的向她靠近,随後纏繞在她的身上,但似乎有所畏懼,又退開了。安施拍了拍金線,示意它們更多的來到自己身上。
“好吧。”安施呼出一口氣來,她笑了一聲,眼睛有些幹澀,“摩枭,我們來試試吧。”
天空之中,那隻眼睛在小心的用金線牽引着沙礫往另一個空間移動。
“我打算割斷一部分你,摩枭。”安施嘀咕了一句,緊接着,金線簇擁着安施向空中飛了起來。
安施伸出手,輕輕碰了那系着沙礫的金線一下,仿佛“咔哒”一聲,金線悄然斷了。
安施毫不猶豫,迅速又斬斷了數根。
“轟隆!——”
天地之間再度響起一陣轟鳴,仿佛神明的怒吼,随後,安施覺察到那隻眼睛,逐漸盯上了她。
“離開——”
同樣的詞彙方才聽過,再度聆聽,倒也不怎麼可怕了......或許是因為有摩枭在吧。
安施盡量讓自己别胡思亂想,她不太敢直視那隻眼睛,但是現在不是敢不敢的問題了。
安施艱難地擡起頭,忍住全身的戰栗與想要嘔吐的欲望,她伸出一隻手,指向眼睛的方向。
“摩枭,在那裡,将它割傷。”
安施身邊忽然飛起無數根金線,它們全數沖向安施手指的方向——閃電劈斷了它們,随後,又有無數金線向那隻眼睛發起進攻!
而此時,安施感覺自己體内,似乎有什麼東西開始坍塌。
她的眼睛幹澀,即使痛苦,也很難落下眼淚,于是安施咬緊了牙關。
“我想殺了祂。”安施聲音沙啞,“摩枭,我要放棄一部分你了。”
安施想:我得自己上去才行。
*
南涼元手裡抓着他的葫蘆,急速的朝着皇宮所在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他看到萬物死寂,仿佛有什麼被抽離,但他自己似乎毫無影響。
是因為葫蘆嗎?天下的怪事未免太多了些吧?他有些絕望的想。
很快,他來到了烏雲彙聚之處,也同樣看到了無端飛在空中的安施,她的手指向一個地方,但在南涼元眼中,那裡空無一物。
“安施!——我姐呢?”
南涼元喊了一聲,但似乎對方并不能聽到。
而這時,安施忽然猛地飛起,徑直沖向了高處,而與此同時,一道閃電筆直的向她劈來!
南涼元下意識的罵了一句髒話,沖向安施的方向,與此同時,他的葫蘆被他抛了出去,以詭異的速度,沖到了安施身邊,一口吞下了安施!
“?”南涼元目瞪口呆。
緊接着,葫蘆朝天上飛去,不知從何而來的密集的雷電拼命的劈向葫蘆,南涼元吓了一大跳,然而葫蘆竟然紋絲不動,最後,它突然将安施吐了出來!
空中似乎有一條纖細的線劃過,随後,如同深色的布料被突然隔開,一隻眼睛,漏了出來!
安施忽然猛地擡頭。
“神該隕落了。”
安施伸出手,兇狠地朝着眼睛插了進去!
随着那無名之目悄然碎裂,體内的坍塌忽然停止了。
安施的身體猛地向後一仰,整個人瞬間從空中掉了下去,南涼元下意識的叫自己的葫蘆,然而,他的葫蘆卻似乎消失在了空中。
南涼元同時趕快沖向安施,施了一個小法術,随後,安施被安全的接住了。
有一道閃電還是劃開了她的胸膛,從裡面湧出鮮血來。
“丹、丹藥!”
南涼元被吓住了,慌張從自己身上摸索起丹藥來。
這時候,一隻小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孩子,别擔心。”
南涼元轉頭一看,這個語氣老成的小家夥,似乎剛剛3歲,但套着大人的衣衫。
隻聽這個小家夥笑着道:“我的葫蘆很喜歡你,你人看來不錯。”
小家夥在迅速變小着,他繼續說道:“我是空明,你幫安施把地上的土收好,别被吹走一點。”
眨眼的功夫,小家夥已經不到2歲了。
“我很喜歡做張師兄的日子。”
在南涼元沒反應過來時,這個自稱空明的小孩兒,忽的空了。
地上除了一堆衣服和一個很小的葫蘆外,空無一物。
與此同時,空中仿佛傳來一聲哀鳴——
猶如鲸落,從上而下,一股澎湃的靈氣猛地被扔了下來!
而與此同時,伴随着這道鲸落,妖魔潰散,唯留澄澈人間。
而修為不高的南涼元,在面對這道鲸落時,渾身猛然被灌注了一大股靈氣,他急忙閉脈封穴,才沒被這饋贈撐得爆體而亡。
随後,南涼元趕緊收好了地上的土,一臉懵的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安施——她胸口的傷痕被無數金色的絲線覆蓋了。
這不過是修真世界的一次鲸落。
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但好像又什麼都沒有發生。
*
……
天山門前,一群鼻青臉腫的人圍着南涼元,聽他如此這般的描述了一番。
說完了,衆人面面相觑。
突然,窦穆旬重重的給南涼元來了一拳,咬牙切齒的問道:“所以,安施呢?”
成芩緊縮眉頭,同樣表情冷峻的看着他。
南涼元咳嗽了一聲,眨了眨眼:“她…她過了一會兒就醒了,然後說有重要的事要做,就離開了。”
随着神明隕落,真相浮現,伴随着安施的諸多無端之罪,如摩枭所預料的一樣悄然消失了。
不少弟子想要重新擁護安施為尊上,尤其是成芩,或許她是因為愧疚吧。
杜未低聲問道:“可是幽海的方向?”
南涼元點了點頭,笑道:“她說,窦穆旬師兄很适合尊上的位置。”
在他身後,一臉呆滞的南涼夏突然攥緊了他的衣袖。
這時,南涼元好像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安施還讓我給姜豐帶個話,讓他别擔心。”
杜未微微搖頭:“好像沒見過他,或許早就離開了。”
緊接着,杜未深深地看了南涼元一眼:“你确定要走了嗎?”
此番天山損失慘重,實力大幅跌落,玉清花谷幾近滅亡,似乎隻有一氣盟留存了實力,随着鲸落饋贈的靈氣,不少人一躍而起。
因此,杜未不太想讓更多的人離開了。
但南涼元還是點了點頭。
他再度看了一遍幾位師兄師姐,裡面并沒有歐陽師兄。
鲸落那日,天山尊上的那座懸空院子忽然塌落,随後,許多浮空的山頭也隕落,不少弟子受了傷,其中就有歐陽師兄。
他對幾位恭敬的行了禮,笑道:“等歐陽師兄病好,再告知他我走了。”
杜未不再勸了,他将一個布袋交給了南涼元,南涼元颠了颠,裡面沉甸甸的。
随後,南涼元沖衆人擺了擺手。
“各位,珍重。”
“一路順風。”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