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對杜未的怒氣,安施卻顯得鎮定異常,她反問道:“師兄想殺他?”
“妖物難道不該除?”杜未上前一步,看向摩枭,指尖浮動靈氣,顯然是已然起了殺心,但還是存了一絲克制:“師妹不懂這些妖物的詭計,快快退下!”
“師兄,”安施眼中不見絲毫波動,她上前一步,微妙的擋住了摩枭,“你不能殺他。”
“為何?!”杜未愕然看向安施。
“此次查案,若不是摩枭識出妖氣,我等全無線索,如何能及時察覺同門弟子竟有魔修之人?”安施認真道,“他于我有恩情,怎能殺他?”
“妖物詭計多端,你怎知他這所謂恩情不是另有隐情?”杜未重重的歎口氣,卸下殺意,規勸安施,“且不說這妖物如何能混上我天山,他與此魔修是否有幹系都未曾可知!”
“這就更不能殺他了。”安施還是搖頭,似乎早就想過這點,她嚴肅道:“若非有弟子幫助,他怎能輕易上天山?先是内門弟子有魔修者,接着又有弟子助妖上山?天山疏忽至此,豈不是給那些更可怕的妖魔以可乘之機?!”
“何況此事居然還是靠一個狐狸精發現的,且不說摩枭本性不壞,一直幫助于我們,若是長老們知曉我們依靠妖魔之力破案,我原本就被議論妖魔之身,那之後豈不是更有人會懷疑我就是妖魔?那我師父無垢師尊卻收妖魔為徒,他老人家又當如何?!”
安施突然氣勢淩厲起來,令杜未瞠目結舌,一時居然沒想出反駁的話來。
看他神情,安施舒了口氣,知道暫時是唬住他了,繼續道:“如今,不僅要瞞住摩枭是狐狸精的身份,還需不能讓人懷疑他弟子身份,如此處事才最穩妥。”
摩枭盯着安施瘦小的後背,漂亮的眼睛裡劃過一道微光。
“殺了他豈不是......”杜未沉默許久,試圖再提一句,卻很快被安施打斷了:“師兄,我們修真者怎麼能殺有恩之人呢!”
“可他不是人,算了……”杜未終究放棄了,他深沉的看了一眼安施,然後看向摩枭,像是估量了一下他的修為,才冷聲開口道:“我會盯着你,若你敢有什麼妄念,我便斬了你這妖物!”
摩枭眯起眼,似笑非笑道:“不敢,不敢。”
杜未第一次沒殺得了,那麼下一次他就難下殺手了,如此,大概他就這輩子都會幫着瞞下了。
安施點點頭,見說動了杜未,瞬間放松了下來:“杜未師兄一定知道如何禀報長老,我就不多說了,此事不容耽擱,我們速去吧。”
杜未深深看了摩枭一眼,便抽身離去了,安施松了口氣,她也不再多說什麼,用眼神示意摩枭先回去後,迅速跟了上去。
*
摩枭目送二人離去,垂眸,笑容快速消失了。
這劇本倒是變成,無知少女不知悔改,再度維護狐狸精,為天山埋下禍患之引了。
“麻煩,麻煩。”
他幽幽歎了口氣,手指一下一下的輕敲腿側,似是在琢磨接下來要如何做,靜默片刻,他忽然擡眸:算了,她那般辛苦的救吾,吾且替這狐狸精領了情吧。
摩枭擡腳正要離開,卻頓了頓,他輕飄飄的看了不遠處的石碓一眼,石碓殘破,并不是能藏人的樣子,然而,他卻像是發覺了什麼一般,忽然起了些興趣,往石碓處走了幾步。
四周靜寂,摩枭腳步頓時停了下來,他蓦地回首,看向屋頂的方向——
安施,你瞧瞧,此事還沒結束,不就有人盯上你了嗎?
他嗤笑一聲,忽然使了妖術,瞬息之間,便離開了此地,往寒天藏春島的方向去了。
原地,依舊是一片靜寂。
*
萬裡之外,原本此時應該待在寒天藏春島的摩枭,卻出現在了雀城長樂街的鬧市之中。
他雖然再次沒動手殺安施,但明顯,她也并非摩枭眼下的首要之事——最重要的,是殺掉這世上少數能威脅到自己的存在,比如,第一個就被摩枭放入視線之内的妖皇,宋溫祿。
“賣布啦!——賣布!——”
“......讓開讓開!”
“哎呦,這位客官,不來店裡坐坐?”
作為皇都的雀城,的确不孚衆望:可謂車馬人流,縱橫城内,叫嚷嬉笑之聲,響徹雲霄。
摩枭在這人流之中穿梭,頭上帶了鬥笠,遮住了面容,他恍若閑庭信步一般,卻同時在不經意間,收回了之前散步在這雀城之中的魔眼。
魔眼寄宿在凡人身上,依托人間氣息不會被察覺到,是摩枭上次來雀城時布下的,能替他盯緊了這雀城大小消息,如今他既然打算對宋溫祿動手,那便正是收回的好時候。
但随着摩枭收回魔眼,一道道信息飄過他的腦子,他臉上的輕松神情,卻慢慢消失了。
“宋溫祿,自幼便生于皇城雀城?”他喃喃道,“這不可能啊。”
讓摩枭有此疑惑的,還要從雀城的一段傳說講起:
相傳人間有百靈鳥,名雀,生于山林,歌喉動聽,能引百鳥起舞,其景甚美,帝王愛之,得之,日日聽其歌聲而耽于樂理,不問朝事。
有仙門之女途徑凡間,聽到了此鳥鳴叫,心下震驚,原來此鳥竟是妖魔之鳥,于是彎弓射之——雀隕而百鳥散,帝王醒而世道清。
而後,此女被迎入皇宮,并為君王布下上古法陣謹防妖魔混入。
為警醒後來君王,皇城便更名為雀城。
讓摩枭認定這宋溫祿絕非生于皇都的,便是這傳說之中的上古法陣。上古法陣由仙門中人布下,為的便是庇佑皇宮免受妖魔之亂,就連距今十幾年前的那場妖魔浩劫,魔尊也不曾破除了這法陣。
他還有些不确信,先前同安施一起進入念字輩的藏書處時,特地查了查這法陣的破除之法,可答案仍是不可能。
那麼,身為妖皇的宋溫祿,是如何藏在這深宮之中的呢?
啧,想這麼多,倒是有點像她了......進去看看不就行了。
摩枭停下思考,自嘲的笑了笑,擡頭向上看去:不知何時,他已然脫離了人海,站在了皇宮門口。随後,他擡腿邁入宮門。
皇城禁軍衆多,守衛森嚴,摩枭卻正大光明地走入皇城,那些守衛肉眼凡胎,根本看不見一個危險分子就這樣晃晃悠悠的走進去了。
就這樣,摩枭一路晃蕩,直接逼近内宮——然而,他停下了腳步,毫不意外的盯着内宮大門内的方向看去:耀眼的光芒由一片片琉璃瓦反射出金黃的光暈,而這彰顯着所居之人的尊貴光輝下、肉眼凡胎所不能觸及之處,布滿了細密的金色陣法。
陣法的金色不如陽光耀眼,既内斂又沉默,它脈絡古樸,緩緩流動,自外入内,層層相扣,摩枭靜靜打量了一會兒,陣法的脈絡逐漸映入他的腦中,與之前的想法一一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