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門在我身後重重關上,隔絕了外面那片令人窒息的戰場。沉悶的巨響在狹小空間裡回蕩,像一顆子彈射穿了最後一點虛假的平靜。我靠在冰冷的瓷磚牆上,任由滾燙的水流從頭頂沖刷而下,試圖洗掉臉上殘留的酒氣,洗掉陳嶼指尖抓撓留下的刺痛感,洗掉……那句像毒蛇一樣鑽進耳朵的“髒”。
“惡心……”
這個詞還黏在我的舌尖,帶着一種自我毀滅般的快意和冰冷的餘毒。鏡面被水汽氤氲,模糊地映出一個同樣狼狽的影子——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眼底是濃重的陰影和未散的怒火,下巴繃得像塊石頭。周燃?那個曾經覺得愛就該像烈酒般痛快的周燃?現在隻剩下一頭被逼到牆角、口不擇言的困獸。
“操!” 我狠狠一拳砸在濕滑的瓷磚上,指關節傳來的鈍痛讓我稍微清醒。水沖進眼睛,又澀又疼。外面死寂一片,比剛才的嘶吼更可怕。我知道陳嶼就在外面,像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或者……一座已經冷卻的廢墟。那條該死的“今晚很棒”的信息!趙陽那傻逼喝多了在群裡艾特我發瘋,怎麼偏偏就被他看到了?解釋?在他那種狀态下,任何解釋都是火上澆油,都是他瘋狂猜忌的佐證。
他翻我手機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被發現,都是一場災難。現在呢?定位?家裡是不是也裝了那些看不見的眼睛?這個念頭像冰錐,刺進我緊繃的神經。家?這地方早就不是家了。是陳嶼精心打造的審訊室,我是那個24小時被懷疑、被監控的嫌疑人。他的愛像藤蔓,最初是溫柔的纏繞,現在卻勒得我喘不過氣,每一根藤條上都長滿了名為“不信任”的尖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玻璃渣。
水聲嘩嘩。我閉上眼,想把外面那個人,那個冰冷的“家”,那些臆想中的監控畫面都驅逐出去。我需要空氣,真正的空氣。離開這裡,哪怕隻是幾個小時。
關掉水閥,扯過浴巾胡亂擦幹。動作機械迅速,帶着逃離的迫切。換上衣服時,我刻意避開了陳嶼喜歡的款式,選了件最舊的外套。打開門,浴室的熱氣湧出,撞上客廳冰冷的空氣。
陳嶼還坐在沙發上,姿勢幾乎沒變。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雕塑,凝固在昏暗中。低着頭,肩膀微微顫抖,手死死攥着放在膝蓋上。手機屏幕幽幽亮着,光映着他慘白的側臉——那條信息,大概還像毒蛇一樣盤踞在那裡。
一股強烈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心髒像被無形的手攥了一下,疼得幾乎邁不動步子。那個曾經讓我心疼、想捧在手心裡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們又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但下一秒,那窒息的感覺再次鋪天蓋地湧來。那些質問,那句“惡心”,還有他此刻沉默中醞釀的絕望和指控……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必須走。
目不斜視地走向玄關,拿起車鑰匙。金屬的冰冷觸感讓混亂的頭腦稍定。
“你去哪?”他終于開口了,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帶着強撐的平靜。他沒擡頭。
腳步頓了一下。心髒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解釋?告訴他我隻是想出去透口氣?告訴他我快被逼瘋了?不,沒用的。在他聽來,任何離開的理由都是去找别人,都是背叛的鐵證。
“出去。”我吐出兩個字,聲音幹澀緊繃。沒有多餘,拒絕給予任何信息。既然認定我“髒”,那就這樣吧。拉開門,夜晚帶着寒意的風猛地灌進來,吹散了身後那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酒氣和絕望的味道。
“砰。”
門在我身後關上。将那牢籠徹底隔絕。
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車子駛出車庫,彙入夜晚流光溢彩的車河。車窗搖下,冷風瞬間灌滿車廂,吹得頭發亂飛,也吹得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引擎低沉的轟鳴。沒有目的地。隻是想開,一直開,離那個地方越遠越好。
霓虹燈在車窗外飛速倒退,光影切割着臉。緊繃的神經在引擎節奏和冷風刺激下,一點點松弛,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空落和茫然。指尖無意識敲打方向盤,腦海裡卻不受控制地回放剛才的一切——他慘白的臉,那句“惡心”,自己砸在瓷磚上的拳頭。
路邊,“藍調酒吧”的招牌再次闖入視線。一個急打方向,車子粗暴地停在路邊。
推開厚重的門,震耳的音樂和混雜着煙酒香水味的熱浪瞬間将我吞沒。人聲鼎沸,光影迷亂。這才是活着的世界,嘈雜混亂卻真實。沒有監控,沒有質問。
徑直走到吧台最角落,重重坐下。“威士忌,雙份,不加冰。”聲音淹沒在音樂裡。
琥珀色液體推到面前。仰頭灌下一大口,灼熱的液體像火線從喉嚨燒到胃裡,帶來短暫的、近乎麻木的灼痛。很好。就要這種燒灼感。
“一個人喝悶酒?多沒意思。”一個帶笑意的聲音在旁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