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驚歎聲連連,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這柄泛着瑩瑩光澤的彩釉宮廷扇上。
雖說這等古扇日常不便使用,可擺在家中放着也是賞心悅目的,不僅如此,它身上還流傳着一個美麗的傳說,名聲遠揚,極具收藏價值,光是上面綴着的寶石也名貴至極。
魏舒窈眼中劃過驚豔,慢慢從軟榻上坐直了身體,如玉般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轉着桌上的果盤,俨然動了要買下它的心思。
整棟樓閣這麼多人,自然不是隻有她自己這般想。
主棰人的聲音剛剛落下,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喊起了價,從百兩到千兩再到萬兩,價格仿佛沒有盡頭般地層層遞增,漸漸的,現場從開始叫價時的一片火熱變成了現在的屏聲靜氣。
越到最後,競争就越是緊張激烈。那些跌破眼球的數字後面綴着的銀子也變成了金子。
到這時候,繼續加價的人僅剩下了九個。
魏舒窈也在其中之一。
左右這些錢财到最後都是要送去西南赈災的,她花出去并不心疼。
一刻鐘後,又有人将價格提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這次隻有五個人繼續往上加價。
魏舒窈手中的私房錢再多,也比不過那些家财萬貫的富商,她有些可惜地命雲芝撤下了玉牌。
霍文珠正看在勁頭上,驚訝地問:“怎麼不繼續了?”
她目光在那柄宮廷扇上流連忘返,興緻缺缺地撐着下巴,輕道:“囊中羞澀,買不起。”
霍文珠啧啧稱奇,“真是沒想到有一天還有你魏大小姐買不到的東西,而且一件也沒買着,以前這些人可都是排着隊讨好你,瞧見嘉永候府失勢了,轉頭就換上另一副嘴臉,連在義賣上都借着一些暗地裡的規則處處擠兌你,可謂是一朝天上一朝地下……”
兩人談話間,并未注意這柄宮廷扇最終到了哪位拍客的手中。
當主捶人将流光溢彩的宮廷扇交付給買家時,全場爆發出又一陣驚歎。
有人指着下面那道身影驚呼道:“快看,是福公公将扇子領走的,欽北王身邊的福臨公公,這扇子竟然被欽北王買了去,真是稀奇!”
魏舒窈聞言看過去,福臨目不斜視地手持托盤上了三樓。
那人又道:“這分明是女子所用之物,你說欽北王買這扇子做什麼?隻是收藏起來嗎?他似乎也不喜歡這種風格的啊。”
“真是蠢笨,男子買這個,自然是要送給姑娘家的,欽北王昨日才去了太尉府做客,興許是要将這宮廷扇送給太尉府的三姑娘。”
又有人幸災樂禍:“魏大小姐剛才搶了半天沒搶到的東西,倘若欽北王轉頭把它送給崔三姑娘,你說她會不會氣得連飯都吃不下去?”
一時間各種猜測紛然而至。
霍文珠聽見那些話後擔憂地望了眼魏舒窈,見她隻是面不改色地喝着熱茶,并未多餘的反應,頓時又有些恨鐵不成鋼。
她拉着魏舒窈的手開始勸,魏舒窈本來就沒睡好,此刻被念叨地昏昏欲睡,也沒了再選東西的興緻。
一場義賣會下來,霍文珠好歹還搶到一串佛珠,魏舒窈卻是兩手空空。
京中有排面的世家子們大多數都拍到了一兩件心儀之物,喜笑顔開地盡興而歸,下樓的途中,魏舒窈走在其中格格不入。
有多嘴的人想上去炫耀一番,又礙于她往日的盛名,沒膽子當面嘲諷,隻能從旁邊經過時說幾句陰陽怪氣的話。
但昨天顧子季同魏舒窈撞車那一出鬧得滿城風雨,顧子季一夜之間成了衆人之間口口相傳的人物,先不說評價好壞,最起碼在長安城中出夠了風頭。
風頭當然不僅僅隻是虛無缥缈的東西,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對它趨之若鹜,隻要操作得當,它有時可以轉化為權利威望,有時也可變現成真金白銀。
顧子季便是後者,發生昨日那件事之後,一部分極端的人覺得顧子季是好樣的,打壓了一下魏大小姐的盛名。還有一部分人認為魏舒窈何錯之有?憑什麼要随便被一個燒殺搶掠的惡人辱罵?雙方争執相當激烈。
也正因為如此,顧子季名下的商鋪被那些擁護他的人一掃而空,短短幾個時辰,賺得盆滿缽滿,可以說是日進鬥金。
魏舒窈就比較吃虧,她的玲珑閣還未建好,名下又沒什麼其他的鋪子,也未讓人引導輿論,在其中就落了下風。
替她委屈的人隻好往顧子季鋪子裡扔臭雞蛋爛菜葉,聽說當場就有人打起架來,大家武德充沛,現場一片混亂,也有人從中作梗趁着混亂想挑起更大的事端,被京兆府抓走了好幾撥才徹底安生下來。
一些平日愛出風頭的人看見這種商機,眼紅地不得了,都磨掌擦拳躍躍欲試,打算效仿顧子季的舉動。
于是他們趁着崇文閣的客人們還未散去,便趾高氣昂地往門口一站,攔住魏舒窈的去路。
人群刹那間就将他們圍成了一個圈。
領頭的那個绛紫色長衫的男子是陳國公府的小公子陳風,上頭有幾個哥哥,他自己無法繼承爵位,隻能想别的法子,近日開了一家布莊,正愁怎麼打開銷路呢,就有了天賜良機。
長安城中無人不知魏舒窈,隻要能跟她扯上一丁點關系,事情就傳得格外迅速,以前她是高高在上的明珠,誰也不敢借用她的名聲謀取私利。
今時不同往日,魏大小姐從雲端掉了下來,牆倒衆人推。
前有顧子季做了領頭羊去挑釁魏舒窈,他陳風也可以後來居上,畢竟富貴險中求嘛。
陳風先是繞着魏舒窈走了一圈,臉上帶着意氣風發的笑,故意拿話刺道:“魏大小姐今日在義賣會上可拍下了心儀之物?拿出來給大家鑒賞一番如何?”
魏舒窈無聲地回望過去,眼眸中映着細碎的春光,膚色如透亮無暇的白釉,額間多了一抹花钿點綴,這張嬌魇上沒有半點難堪,仿佛依舊是那個衆星捧月的大小姐。
沒等她開口說話,崇文閣門外就傳來了一陣哭嚎。
衆人訝然地看過去,隻見一臉怒氣的端王手持粗礫的荊條,一下又一下地往他那寶貝兒子身上甩。
顧子季趴在一張床闆上,哭得不能自抑,被仆從擡着往這邊走,他隻穿着一層裡衣,背上全是被鞭打出來的血痕,能隐隐看到裡面綻開的皮肉。
端王邊罵邊打,打完之後仍然覺得不解氣,顫巍巍地指着顧子季的鼻尖:“我怎麼就生出來你這麼一個逆子!竟然敢當街縱馬撞壞人家的馬車,還口不擇言地說出那等辱罵名聲的話,真是無法無天了!”
他噎了口氣後又罵道:“我看上天都見不得你這等惡劣的行徑,難怪今早騎馬摔斷了一雙腿。這就是給你的懲罰、報應!哭什麼哭!怎麼就沒把你的腦子給摔清醒了?還不快跟我到魏姑娘面前請罪!”
擋在門口的人們紛紛往兩邊擠,給父子兩人和擡着床闆的小厮讓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