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事事了兩天,歧白最終還是決定去湊這個鬼市的熱鬧。
阿廖如她所言,果真隻有夜裡才能尋着。至于豐莊,更是大部分時候都不在村内。
村民們待他都很熱情,歧白勉強和這群人族熟絡了些,但一說要幫他們搭把手,就又被趕開了。
“去去去,小天師的手哪兒能做這個。”
歧白見他們推拒,也不非要去幹,就亂逛,把村子逛得不能更熟了。
扶逐這兩天都沒有來,但是給他遞了暗信。告訴他,劉瀾和燕文霜都還好好的,隻是被禁足了。
至于十九,她還沒死,但是風卷殘燭、已經瘋了。
他打算去鬼市,便開始搜尋,最後在一顆大樹下尋見了正在喝酒的老歡。
歧白站在樹葉斑駁的陰影下,問這個一頭烏發、滿面皺紋的老頭:“歡叔,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鬼市嗎?”
“真不客氣。”
老歡仰頭幹着酒,随口說。
“想去就去,我還能攔着一個天師?”
他這話說的酸溜溜的,歧白遞去一塊帕子,想借他擦去酒漬,被揮開,
老歡:“城裡養起來的就是金貴,還要用帕子。”
他邊用手抹滴落的酒液,邊頭也不回地往村子外頭走:“跟上。”
“來了,”歧白覺得這老頭有趣的很,快步跟上。他的靴尖踢走了枚石子,還有些拘謹,“歡叔,你……想當過天師?”
“這都能看出來?”
老歡“啧”了一聲,索性已經出了寨子邊界,荒郊無一人,他說話也随意了些:“老狐狸養出來的小狐狸。”
他掀開一個井蓋,下巴一台:“跳。”
歧白很聽話,往這井裡頭一躍。地道都是灰,沾的少年的衣裳都是灰,他忍不住拍了一下。
歡關也跳了下來,“唷”了一聲,又說:“金貴老狐狸養出來的金貴小狐狸。”
歧白好無奈,替自己辯解:“我不是狐狸崽子。”
老歡說:“你當然不是,你當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
他在地道的角落撿了一塊火石,點亮了一盞燈:“走。”
歧白看着那搖搖欲墜的微弱的燭,也在掌心燃了他的妖火,比老歡這個更明亮、焰火更大。
老歡嘴角一抽:“……”
歧白無辜回望:“鬼市裡頭有什麼規矩?都是鬼?”
老歡:“沒什麼規矩,也都不是鬼。隻有一幫老頭子打打麻将,喝喝茶,說是鬼市,其實隻是一個噱頭。”
“你要見那真鬼市,可得去鬼族的領地瞧。”
歧白訝然:“不是鬼?”
老歡:“半人半鬼,怎麼能算鬼?都是鬼界鴻天珠裂開時被碎片污染的一些人而已。”
半人半鬼,這個詞對歧白來說很新鮮。
歧白又在嘴邊念了一次:“半人半鬼。”
這個地道不算長,比歧白想象得要短,卻東拐西拐,一不留神就要走岔路。
老歡:“回來的時候也記得跟緊我,不然天塌了你都走不出來。”
歧白盯着眼前的法陣,有些恍然:“既然盡頭是傳送法陣,那這地道防的是誰?”
老歡:“自然是村裡頭亂竄的小孩,走錯一次哇哇大哭,被我撿回去,長記性了就再也沒人敢下來了。”
歧白隻當老歡在開玩笑。
這地道說不定是用來防敵的。
鬼市地界,比歧白想象的熱鬧。昏暗的長街點着紅燈籠,門口豎着一個大木牌,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像是翻新過。”
“妖鬼禁行”。
這字有點龍飛鳳舞,略醜。
歧白:“為什麼寫這四個字?”
老歡随口一應:“年輕時候大家夥鬧着玩,總覺得自己還是人,才有這個口号……後來才發現,半人半鬼,長生不死,在人堆裡也混不下去。”
他瞥過眼:“小心傷到人,把你的妖火收起來,跟着我走。”
歧白“哦”了一聲,收斂了通身的妖氣,小步邁着跟在他身後。
幾乎所有人都在無所事事,這邊在喝茶,那邊就在打牌九。他們瞧着像是真的沒什麼事幹,通身的鬼氣也不太能掩住,看見老歡帶着生人進來,個個眼都冒着光似的。
“老歡,外頭咋樣了?”
“哎呦......這小子是誰,看着有些眼熟啊?扶小子的玉佩?!幾百年前他長這樣麼?”
“你記性差成這樣了?這肯定不是扶小子!”
“是啊是啊,這長得......這不是亦小子麼?”
幾個人湊得很近,細細在他面龐上看過,得出了統一的結論。
“這就是亦小子!”
“怎麼還越長越年輕了?妖有這種術法嗎?”
歧白沒忍住,後退了一步。無他,這群半人半鬼的面容,确乎有些可怖。
這群活了幾百年的老祖宗,和鸢飛村裡的村民沒什麼區别。
歧白不自在地微動,耳邊碎鈴叮裡當啷:“......我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人。”
其中一個面容已經看不清五官的“人”哈哈大笑:“當然不是人,亦小子,你真當我們老糊塗了,你是妖怪啊!”
歧白:“......”
歧白看向老歡,眼神很明顯帶着疑惑:他們說的這個亦小子,是誰?
老歡:“得了,你們就是老糊塗了,看看眼前這個小妖崽子,多少歲數?再看看他額心,有沒有亦小子的痣?”
其中一個記性較好的,也長得更像人的,再仔細瞧了瞧他,恍然大悟:“......這不是亦小子,他長得還有點像,像......”
他一拍腦袋,又記不起來了。
他本就是渾噩的半鬼半人,鬼族若無修行,那便是完全無神智的。那些事情又發生太久了,在他記憶裡蒙了一層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