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天郊外,是一座荒涼的村落,名叫鸢飛村。
寰天鬼怪盛行,寰天之外更是民不聊生,但還算能勉強過活。如今世道,不似亂世,更似亂世。
姑娘名叫阿廖,是鸢飛村的土著,自小在這裡長大。
阿廖:“前幾年還不這樣,鬼怪是越變越多的。不過,真正的村子裡可沒有這麼荒涼。”
馬車東拐西拐,走進荒涼村落的土路,最終跑進了一個寨子裡頭。
……這個寨子,比歧白想象得熱鬧太多,他撩開簾子偷看,看得到來往的村民面色紅潤,各有各的夥計幹,而穿着統一服飾的,應該就是“殺鬼匪”。
馬車剛駛入寨子,就有人熱情地招呼。
“老歡,回來了?帶了什麼回來啊。”
“阿廖這小妮子又在馬車裡偷懶呢,也不曉得給她爹駕會馬。”
“釀了酒釀!待會兒來拿些走啊老歡。”
淳樸民情,讓歧白驚得一愣一愣。他恍惚間,阿廖已經從窗子裡趴了出去,朗笑攀談。
“誰偷懶了?有貴客來,我在陪人家呢!”
“什麼貴客啊!要我們阿廖大人陪。”底下有人笑應。
阿廖便也笑:“——來的可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天師!”
“他今夜被吓到了!明天帶出來給你們瞧!”
“哎呦,真天師啊?那一定很厲害。”
“不是說天師的真本領失傳好些年頭了麼!哪兒給你們拐出來的。”
村民們叽叽喳喳地,吵鬧得很,被老歡笑着揮趕走:“去去去,忙你們自個兒的去,天天就惦念着這點熱鬧。”
老歡尋了個地方停了馬車,枯木般的手指一豎,給歧白指了個屋子。
他說:“旁的你先别管,事情發生得有些多,好好休息一晚,明兒阿廖再跟你解釋。”
歧白:“我才剛從昏睡中醒呢——不困。”
老歡看他,他那張滿是風沙雕刻的臉龐是歲月的蹉跎:“去你的。睡覺和昏迷能一樣麼?聽我的,這晚上我們沒功夫管你。”
他不容置喙,把歧白往屋裡頭趕。
老歡叮囑:“這兩天寰天鬼怪多,往日他們不敢來我們寨子,近日倒也有些敢徘徊來了。但我們這兒有祖師爺的信物鎮着,沒鬼敢進來。”
“聽到鬼嘯别擔心,也不用出來。知道你有本事,但好好休息。”
他倒是很忙,說完這話就走了,背影消逝得很快。
寨子的房間很簡陋,歧白也不是很挑,随意收拾了一下,多亮了幾盞燭燈。他腦子還有點混沌,這兩日事情發生的有些多,他還要花時間去理一下。
——劉瀾和燕文霜,後者不知道,前者一定是被耍了一道。
整個喬家怕是都被耍了。
喬安其人,怕是皇帝曉得他身上的富貴氣,認作天道的幾分眷顧,拿去祭鴻天珠了。
而封二,歧白在寰天從未聽說過此人,大概隻是誘餌一環,估計還活着。
十九應該活不了多久了,太子隻要躲着,可能還能再苟活着。
但随着鴻天珠狀态的惡化,皇帝肯定會去拿人。畢竟,他總不會獻祭了自己。
這可不是什麼得人心、愛子女的好皇帝。
燭火明滅,滴下一滴蠟油。窗外風聲喧嘩,伴着雨打窗的嘈雜。是鬼嘯。
老歡既然叮囑過,歧白就不會去理會這些。
隻是一扭頭,他卻發現冷衾上多了一團雪白。
——是一隻白狐。
白狐端坐在那兒,優雅矜貴地擡起爪、舔了一口。
歧白很訝異,他眨了眨眼。
這是哪隻狐狸,昭然若揭了。
下一瞬,坐在窗前的少年也嘭得消失,化作一團小白絨,鑽入了白狐狸的肚皮底亂蹭撒嬌,好可憐的一雙濕漉漉的金目,就那樣耷着望它。
狐狸面無表情地摁下白團的腦門,冒出了人音:“我隻能來看你一會。”
小白團嗷嗚一聲,翻開了肚皮。
狐狸爪很敷衍地在他的肚皮上撓了撓:“小白,聽我說。”
那雙狐狸眼依舊平淡如冷潭,此刻卻多了幾分關切:“我現在不能把你接回去,我們要将計就計,就當天竅把你帶走了。”
歧白很不滿他敷衍的揉弄,又往他毛中拱了半天,最終聽到一聲笑歎,随後便得償所願了。
歧白知道,他們還不能和皇帝撕破臉。因為鴻天珠還不夠虛弱。
小白團也冒出清澈的少年音:“我在塔裡,可以用靈力。”
扶逐一頓,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并不會打破他的計劃:“……你可能還要在這兒待一段時間,等到事情結束,我會帶你回青丘。”
“哦,”歧白有些悶悶不樂,扶逐這麼說,就是打算把他留在這兒等到事情結束,但他此時,隻是順着白狐狸的話講,“……你會來看我嗎?”
白狐寬慰地,用尾巴糊他的臉:“會的,如果你聽話的話。”
“不聽話會怎麼樣,你也知道的。”
歧白:“……”
“睡吧,”扶逐将它攏進懷抱裡,蓋上了被、将小團子壓在肚皮底下,“我會陪着你。”
歧白其實有些舍不得睡。他這是頭回見到扶逐的本體,雖然估摸着隻是縮小版,但也是頭回。
可是他的身體卻很誠實。
還在消化妖丹的小妖怪,有些嗜睡。更何況這兩日如此忙碌。
歧白掙紮着睡意,用爪子去摁扶逐的尾巴,果不其然又挨了一抽。
化作狐狸的扶逐,難得有些幼稚氣,翹着尾巴不給他擦爪子。
歧白還想再親昵一會,隻是,他沒法抗拒本能,在暖融融的肚皮底下,很快就陷入了深眠。
燭火未熄,也灼傷不了他的眼。
歧白睡得很香甜,一夜無夢。
……
一覺睡醒,狐狸早就不在了,隻是留了幾根狐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