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這個孫子可能會長成他爹那老實巴交的憨樣或者他娘那副看上去潑辣能幹實則沒腦子的樣子，姜桂芳就很煩躁。
“讓你拿你就拿，絮絮叨叨什麼！”就在姜桂芳想要開口訓下韓紅英時，一道男聲先她一步開了口。
睡的很沉的林萬山到底是被這娘倆吵醒了，他先是說了一下韓紅英，然後才問姜桂芳：“娘你說柱子媳婦生了？你咋知道的？柱子過來了？”
“那他是不是現在還沒走呢？”林萬山說着，拽着棉襖穿在了身上。
姜桂芳見他這樣，心裡的氣順了順。
老二是笨，好在老大和大妞腦子夠使。
“沒走，還在外面。”姜桂芳說道。
“那我過去跟他說句話。”
林萬山說着，拿過韓紅英手裡的小被子就往外面走，到門口一看，林萬柱果然還站在窗戶旁邊。
“怎麼也不知道進堂屋裡來。”他先是這麼說了林萬柱一句。
林萬柱低聲道：“外面也不冷。”
“怎麼不冷？再不冷也沒有屋裡暖和，再說你不進來這算怎麼回事？得虧現在是夜裡，要是白天被大夥看見了，是不是得說我這個當哥的看不起人？得說咱們兄弟倆生分的很？”林萬山張口就挑出了林萬柱的不是。
林萬柱原本臉上還帶着點喜意的，被林萬山這麼一說，神色又變得讷讷，不敢開口了。
林萬山看他這樣，就：“哎，算了，不說你了，你就是個死腦子。”
他恨鐵不成鋼的歎了口氣，把手裡的小被子往林萬柱那邊一遞：“給，這是月月用過的小被子，你拿回去給小娃用。”
林萬柱看着面前半舊不新但比家裡那個好了許多的小被子，猶豫了下，伸手接過。
“謝謝哥，等回來我還你們兩床新的。”
林萬山就聽不得林萬柱說這種不着調的話：“你家裡多少家底自己心裡不清楚嗎？還借舊的還新的，怎麼那麼大方！”
“柱子我跟你說，家裡窮，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這個不僅讓别人笑話，說不定還得損失點錢财，你說你家裡日子都過成什麼樣了，你還……”
林家兄弟兩個相差近十歲，個頭差不多，長得也比較相似，不過林萬山膚色沒那麼黑，人也比較精神，兩個人站在一起，看着年齡差不多，壓根不像差九歲的樣子，像隻差了兩三歲。
不過林萬山訓林萬柱的模樣，倒挺有長兄如父的氣勢的。
韓紅英坐在床上伸着腦袋往前看，有些刻薄的臉上此刻滿是傾慕：“光娃他爸就是有氣概有見識。”
站在西廂房門口的姜桂芳聽到這酸話抽了抽嘴角。
她咳了一聲：“山子，你别說了。”
“……聽我的沒錯，你等開春去隊裡賒隻豬崽養着，養好了你的日子也好過些。”林萬山意猶未盡的住了嘴，沖林萬柱擺了擺手：“成，我也不說了，你回去仔細想想。”
林萬山說完，不等林萬柱說什麼，就轉身進了屋。
林萬柱看着姜桂芳，小心說着：“我會好好想想這事的。”
姜桂芳嗯了一聲，把手伸到林萬柱面前。
林萬柱一看，不由得愣住了，隻見姜桂芳手裡竟然握着一張印着煉鋼工人圖案的紅色五元鈔票！
這、這！
林萬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姜桂芳，聲音有些顫抖：“娘，這是給我的？”
姜桂芳皺眉：“不是給你的還能是給你哥的？“
她把錢往林萬柱懷裡一塞：“回去買些好東西給你媳婦補補，明天我再去看看小娃。”
說完她也轉身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娘肯定是給他錢了！”屋内，聽到動靜的韓紅英不高興的嘀咕着，“又拿東西又拿錢，老二這次可占了大便宜了！”
林萬山翻個身閉上了眼：“娘給他拿錢不是應該的？你生光娃生月月的時候，娘不也給你拿錢了？”
“那怎麼能一樣？”
“是不一樣，我是咱娘的寶，光娃也是咱娘的寶，老二在娘心裡又不算什麼，咱娘頂多給他兩塊，多了咱娘舍不得，她也沒有。”
“兩塊錢可以買四十多個雞蛋了，這雞蛋原本該咱光娃吃的。”
“好了，别絮叨了！咱娘工分都跟咱并在了一起你還想怎麼樣？要是讓她聽見你惦記她手裡大妞給的孝順錢惦記她給人補衣服的那點錢，你看她訓不訓你……”
兩口子的私密話在外面的林萬柱并沒有聽到，此時他看着手裡的錢，隻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像是在做夢一樣。
娘給他錢了？
他娘心裡還有他的！
林柱子握着手裡的錢，嘴角咧的大大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濕潤，心裡熱騰騰的，也急切切的，他看了看已經緊閉的門，腳步輕快又急促的翻過牆往家裡趕去。
本來就不遠的路程愣是讓他縮短了一半的時間，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身上都暖和了。
嘴裡哈出成片的白霧，林萬柱在門口長長吐了一口氣，輕輕的打開的房門走了進去。
他動作很輕，沒有吵醒其他人，探頭看了看林羨的位置後，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李小花的身上。
林萬柱嘴巴張了下又合上，他沒有叫醒李小花，而是抱着小被子拿着錢坐在爐子旁，近乎無聲的喃喃。
“小花，娘給咱錢了！”
“給了五塊！”
……
激動了一會，林萬柱才想起來把小被子房子爐子上烘一下。
李小花才醒來就發現了不對勁，今天的被子好像比以往的要厚，她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兩層被子。
她怔了下，手下意識的在上面一層被子上摩挲了下，隻覺得這被子軟軟厚厚的，比她下面蓋的那床加厚的被子也不差什麼。
哎？不對，她家裡沒這被子。
“當家的，這被子從那裡來的？”李小花問了句。
她才生完，現在又是冬日裡，隊裡沒什麼活，想也知道林萬柱肯定在家，家裡就那麼一點空，因此怕吵到兒子的李小花聲音小小的也不怕林萬柱聽不到。
她一邊說着，一邊稍稍擡起身看了看被子，這才發現原來她身上多的這個被子不是大被子，而是兩床小被子。
“這是之前月月蓋用的被子，大哥讓我拿過來給咱兒子蓋。”聽到聲音的林萬柱過來了，有些憨厚的臉上嘴角大大的咧開。
李小花也笑了，喜滋滋道：“太好了，這下咱兒子有小被子換了！”
她早就知道大哥家裡有兩床不用的小被子，但是她從來沒想過去借。
為什麼沒想過？
因為當家的雖然沒說過，可她知道他不怎麼想伸手問大哥要東西，他想在大哥面前留點臉面。
要她說什麼臉面能有東西重要？當家的就是有點矯情了！
可話又說回來，他們家也不是離了大哥家的那兩床小被子就不能活，家裡湊吧湊吧，也還是能湊出來一床小被子包孩子的，既然當家的不怎麼願意，那就不借就是。
結果沒想到她沒去借，當家的把小被子拿回來了！
李小花樂颠颠的摸着小被子，笑得兩眼彎了起來，隻覺得這兩被子來的再好不過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林萬柱又出聲：“小花，你看。”
李小花一看更驚喜了：“這錢從哪來的？”
說着她把錢拿到了手裡，屋裡太黑她看不清楚是多少錢，就湊近了仔細看。
林萬柱：“這是咱娘給的。”
一聽是姜桂芳給的，不是借的，看清楚手裡錢是五塊大鈔的李小花喜出望外：“咱娘對咱可真好！”
林萬柱在旁邊默默的點頭贊同：“咱娘還說讓我給你好好補補，說她等天亮了就來看你和兒子。”
之前生閨女——除了生春妮外，生其他閨女的時候，婆婆雖然也來看過自己，可從來沒說過什麼讓她好好補補，更别提給她錢了！
果然還是生兒子好！李小花心裡想着，駁回了林萬柱的話：“補什麼補，不用補，我好着呢！”
“咱把錢收起來，以後留着給兒子花！”
林萬柱眉頭皺了皺：“那不行，你才生了孩子，不補補怎麼行？再說兒子得吃奶，你不吃點好的，怎麼補到兒子身上？”
李小花怔了下，反應過來後也覺得：“當家的你說的對，我吃好了，咱兒子才能長得好。”
她神色不舍的咬牙決定：“那我月子裡就一天吃一個雞蛋！”
林萬柱想了下：“一個太少了，吃兩個，等出了月子，再一天吃一個。”
李小花瞪大了眼：什麼？一天吃兩個？出了月子還吃？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不行！不能那麼造！”
兩個人正在為吃多少雞蛋争執的時候，一道響亮的哭聲響了起來。
醒來并沉思了一會的林羨終于繃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
“哇哇哇哇……”
苦哇苦哇，他好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