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細聲細語：“還沒燒開。”
她回答的很仔細：“桶裡的水不夠，媽讓我去院子裡挖了些雪倒進鍋裡，雪剛才才化。”
林萬柱打開了櫥櫃門，正彎腰在上層摸着雞蛋，聽着這話扭頭仔細看了看鍋裡，确實，鍋裡的水沒有一絲熱乎氣。
不過旁邊倒是有幾個盛滿水的碗，此時正冒着熱氣。
見他視線落上去，春妮忙說：“這是我倒雪之前盛出來的開水，等下媽渴了可以喝。”
還可以沖紅糖雞蛋水喝。
春妮見李小花生過好幾個孩子，也聽人家說過，知道孕婦生孩子前要沖一碗紅糖雞蛋水補補力氣。
但她家裡窮，平常家裡的雞蛋都是留着賣錢的，剛才李小花也沒說要她拿雞蛋沖雞蛋水，春妮心裡就有些沒譜，沒說紅糖雞蛋水的事，隻是用餘光悄悄看着林萬柱。
見林萬柱摸出兩顆雞蛋在空碗中打散，又倒進去一點紅糖，春妮這才放下心來，嘴角抿出一抹小小的笑。
林萬柱沒在意春妮，他打好紅糖雞蛋水端進了屋子裡。
“春妮她媽，快點把這雞蛋水喝了。”
李小花看着熱乎乎的雞蛋水先是一驚，繼而埋怨道：“你浪費這些幹什麼？不喝這紅糖雞蛋水我也有力氣生。”
林萬柱把碗又往李小花那邊遞了遞：“家裡不缺這倆雞蛋，你快喝，等下該涼了。”
李小花埋怨歸埋怨，心裡卻跟這碗雞蛋水一樣甜滋滋熱乎乎的，嘴角的笑怎麼也壓不住。
她也不推辭了，接過了碗。
紅糖雞蛋水很熱，她小心的吹了吹，小小的抿了一口，隻覺得一股熱流從嘴裡暖到了胃中，喝了七八口，這碗紅糖水才下去兩厘米的深度，李小花不喝了。
“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生呢，我就先喝一點，剩下的在鍋裡熱着。”說着她把碗遞給林萬柱。
林萬柱接過碗，轉身走了出去，小心的把碗放在了竈台上，還沒交待春妮，春妮就小聲道：“我聽到了，等下水熱了我就把雞蛋水給溜上，不讓媽喝涼的。”
林萬柱點了點頭，不再交代她，往門口走去。
四奶這時候終于到了。
“路可真難走！”四奶抱怨了句，在門口跺了跺腳上的雪，就往屋内走去。
問了李小花幾句情況，她皺眉道：“那你這該馬上生了啊！”
“你怎麼那麼虎？到這個時候才喊我？”
“快，你躺在床上去，等下我給你看看。”
說着四奶從裡屋出來了，指揮着林萬柱拿碗給她一點點倒水，用燒開的熱水仔仔細細洗了一下手後，才又往裡屋去。
仔細摸了摸後，她松了口氣：“還行，見紅了，開了六個手指頭，差不多能等到水燒開。”
她交待林萬柱：“等下水燒開了，你先把盆燙燙，盛兩盆熱水出來，再把你們準備的毛巾什麼的用熱水燒一下，還有我的剪刀。”
她從小包袱裡面取出一把剪刀，剪刀小小的，明光锃亮：“這也得燙，燙過了就擦了放毛巾上。”
林萬柱知道這些，每次四奶來接生都要交待一番，這次哪怕四奶不說，他也知道該怎麼做，四奶說了，他當然連聲應道：“我記下了。”
他心急，在裡屋站了一會站不住，又往外面去，看看水燒開了沒。
李小花和四奶倒是穩得很，兩人開始唠起了嗑。
四奶看了一眼還在睡覺的幾個孩子，臉上帶着笑：“這幾個還睡着呢。”
李小花：“能多睡就讓她們多睡一會，她們醒了也沒用。”
四奶誇道：“這幾個丫頭托生在你們家裡，也算是有福氣了。”
李小花聞言擺擺手：“有什麼福氣，家裡窮得叮當響，我又沒能給她們生個兄弟傍身，她們去哪家不比到我們家好。”
四奶不贊同李小花的話：“你們家是不富裕，幾個丫頭也沒吃沒喝沒穿，可比起那些個不把閨女當人看的家裡，幾個丫頭在你們家夠享福的了。”
說着她拍了拍李小花的手：“你也是有福氣的，柱子他把你放在了心上，你看咱們村，有幾個像柱子一樣不打媳婦不罵媳婦的？”
别說媳婦連生了六個閨女了，就連那生了幾個男娃的媳婦，也有被丈夫打罵的！
李小花也覺得自家當家的對她好，聽了四奶的話并不反駁，隻是臉頰微微泛紅，有些不好意思。
四奶見李小花這樣，嘴角笑意更深。
她做了那麼多年接生婆，自然有一些心得在身上，就比如說吧，如果産婦生産的時候心情好，那産婦生的時候就有勁，生孩子生的就比較快，這不僅顯得她能耐，還能讓産婦下次生的時候還找她。
不過自她也沒有扯謊，她心裡确實覺得李小花是個有福氣的。
她接生過那麼多孩子，見過各式各樣的丈夫，林萬柱雖然人不機靈沒啥本事，但踏實能幹脾氣好，算得上一個好丈夫。
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說東道道西，時間很快過去，等林萬柱把燙好的東西端來，四奶洗了手再去摸的時候，都驚呼了一聲。
“春妮她媽，你這都開十指了！可以生了！”
“你怎麼那麼能忍呢？這麼疼了，吭都不吭一聲。”
李小花有些茫然：“我沒感覺破水了。”
“不破水也能生！”
四奶說着不再耽誤，準備立刻給李小花接生。
李小花生了好幾次了，也有經驗，在四奶的指揮下吸氣呼氣，開始用力。
四奶一邊用熱水給她擦拭着身體，一邊指揮着她。
李小花生了好一會沒生下來，她滿頭汗水，頭發濕哒哒的粘在臉上，精神倒還不錯，還能問四奶：“四奶，我怎麼感覺這次比以往要難。”
四奶：“之前你破水了，這次沒破水，可不就比較難？”
“沒事，你先生着，等會再生不出來，我就把水給你破了。”
旁邊的林萬柱嘴張了張，問道：“不能現在就破水嗎？”
四奶搖頭：“先生着，萬一破水了發現腿朝下怎麼辦？到時候還得轉過去，受罪得很。”
她這樣說了，林萬柱就不再說什麼，隻是緊張的盯着李小花，李小花也不再多想，專心的繼續生孩子。
過了兩分鐘，隻聽噗嗤一響，李小花身體一松，臉上露出解脫的神情。
終于生出來了！
旁邊的林萬柱卻一臉驚恐的看着李小花生出來的一團東西。
這……這是什麼？
林萬柱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這當然是孩子！
胎衣還沒破的孩子！
見多識廣的四奶聽到林萬柱的動靜擡眼看去，見他臉上驚恐呆滞，忍不住嗤了一聲。
“瞧你那沒見識的樣。”
她說着手上極其利索的把孩子從胎衣裡面取出來，又喊林萬柱：“愣着幹嘛，把我剪刀給我。”
“啊？好好，”林萬柱眼見着四奶從胎衣裡扒出個小孩，也沒反應過來，等四奶催了，才回過神，把剪刀遞給她。
然後扭過頭，緩緩吐了口氣。
李小花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問道：“當家的，你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被吓住了。
林萬柱還沒想好怎麼回李小花，就聽見四奶喜出望外的高喊聲。
“哎呦！是個男娃！”
“柱子！你們有兒子了！”
什麼？兒子？
李小花和林萬柱齊齊一愣，就連一直站在角落裡的春妮也怔住了。
“啪！”四奶重重的拍在奶娃娃的屁股上。
“哇哇……哇……”嬰兒的叫聲響起。
李小花三人聽到這聲音回過來神了。
李小花喜出望外：“我生了個兒子？！”
林萬柱欣喜若狂：“我有兒子了？！我不是絕戶了？！”
春妮往床前湊去，黃瘦的小臉上滿是激動：“我有弟弟了？！”
小床上被聲音吵醒的幾個小姑娘也開始高興的叽叽喳喳：“什麼？弟弟？”
“給我們生了個弟弟？！”
“太好喽，我們有弟弟了！我們以後有靠啦！”
四奶樂呵呵道：“是個男娃！還不輕，得有快五斤，聽這聲音，多有勁！”
被四奶誇贊的男娃娃此時哇哇哇的罵得可髒了。
擦，哪個變态拍他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