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視着他的眼睛,問他道:“我爹,我娘,和我兄長,他們怎麼樣了?”
蘇勍好在她說前兩個字時,眼神慌亂的向下看,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兩圈,一點都不敢對上她的目光。
他的反應,被張遺愛看在眼裡,她心裡隐隐有不好的預感,淚水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現,堆在眼眶裡,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将身子前傾,拉住他的手,追問道:“你說啊,你說我爹娘他們怎麼了?”
“你不要躲,你告訴我,告訴我,我爹娘他們現在在哪?”
她放開他的手,把他的臉用雙手固定,讓他無法逃避,一遍遍的逼問他,問他要一個答案,一個最不願聽見的答案。
他無處可躲,隻能伸手扶住她的身子,緩緩開口道:“張大人他們在被抓的第四天,午時一刻,在刑場被砍頭。”
聽到這個消息,張遺愛一下子沒了力氣,癱軟了身子,若不是蘇勍好扶着,她早躺地上了。她拉住他的手,問道:“怎麼會呢?怎麼會那麼快,就有了結果。”
“才四天,四天,他們能查出什麼?不是應該去京城,由吏部和刑部審後,至少不能是那麼快,就判下這個結果?”
“我不信,你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她扶住凳子,一點點起身,一邊掙脫他,一邊往外走去。
“遺愛,遺愛”他慌張的摟住她,怕傷着她,不敢用力氣,又怕她逃脫,不得不用力氣。
“你不能去,你不能去,張大人讓你們姐妹逃出來那一刻,他可能就知道了結果。”
“你放開我,那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去,我要去看一看,我要去看看我爹娘,還有哥哥。”
“我要去刺史府裡問一問,問一問我爹的那些同僚,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沒有救我爹娘,為什麼能怎麼快,為什麼讓我們一家人陰陽兩隔?”
“我要去問問他們是怎麼查的案,如何查的案?我爹爹徇私枉法在哪?證據在哪?證人是誰?”
她的話,聽的蘇勍好淚流滿面,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麼好瞞的,他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
“張大人被抓的第一天,那些京城來的人,将所有張家家仆全都叫去認人。我原本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是第二天,有兄弟去城裡,發現了刺史府貼出的公告。”
“那張公告上有你和你姐姐的名字,說是從今天起,三日後,在刑場殺貪官張茂。若是有人見過他的兩個女兒,可去刺史府認人,同時給你們倆姐妹三天時間。”
“三天時間裡,主動歸案,可既往不咎,三日裡不歸案,就殺了他們。”
“我知道無論你們歸不歸案,都不會改變他們的想法,我那時甚至想去認人,想去确認你們兩姐妹真的逃了出去。”
“但是,在路上,遇到了許大哥,他不讓我去。甚至連我劫法場的想法,也不讓我做,他說張大人已經做好了準備,他知道會經曆什麼,他隻希望你們姐妹倆能平安無事。”
她趴在他懷裡,聽着他的話,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服。蘇勍好抱起她,将她放到床榻上,轉身給她倒了一碗水,看着她不再抗拒,慢慢的将水喝完。
蘇勍好才回到桌子旁,給自己倒了一碗水,喝完後,他來到床邊,坐下來,安慰她道:“對于徇私枉法這件事,張大人一定知道什麼。我和許大哥猜,這件事應該和京城有關,徇私枉法不過是一個借口,真正要置張大人于死地的,應該另有原因。”
“我想不到救張大人的辦法,許大哥則是不能,他說救了張大人,會禍及更多的人,尤其是你們姐妹倆,這是張大人最不願意看到的。”
她知道這個道理,她知道這個家裡最好救的是她們兩個,因為見過她們的人少,而且按正常的審案來說,罪臣之女,應該會送去芳廷司。
對于爹爹和兄長,她和姐姐心裡早有盤算,最好的是無罪釋放,差點是革職和不允許科考,在差點是流放,可沒想到是最壞的結果。
許大哥攔住蘇勍好,她并不意外,劫法場救人,最後的結果隻能是蘇勍好落網,連帶着整個山寨,還有許大哥他們,都會被砍頭。
她和姐姐二人,說不定也會被追殺,這不是爹娘他們想看到的,這也是爹爹撒謊騙她們的原因吧。
她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看向蘇勍好,問道:“許大哥,還和你說了什麼?”
“許大哥說不止京城,荊州也有人要張大人死,讓我少進城。如果遇到了你們兩個,要攔着你們,不能讓你們進城去。”
“之所以京城裡來的那群人會貼那張公告,是因為有人說,被抓進大牢的張家姐妹是假的。許大哥覺得他肯定有一段時間,都要被人針對,所以特意交代我,少進城,近期不要與他聯系。”
他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燭光下,她美的不似真人,他曾經多次期盼,她會來到山寨,像現在這樣坐在他的床上。他希望她哭,可又不像今夜這樣哭,他也怨過,怨過她心似鐵,什麼事都聽她爹娘的。
她爹娘要入贅,他同意了,可是她爹爹還要人有功名,她不為自己争辯半句,隻讓他好好看書,硬是逼的他放下長槍,捧起書本。
可他在怎麼怨,都沒想過張大人會死,這些日子,他一邊為她們姐妹倆祈禱,一邊為她爹娘惋惜。
還好,她還活着,他還能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