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點,遊艇靠岸,停泊在深灣。
賀羨棠剛下船,就看見沈澈的司機等在那裡。他的司機和他是一樣的性格,踏實穩重,寡言少語,穿一身穩妥的黑西裝,負手而立,帶着一把長柄傘——天文台預報說今天有雨。
賀羨棠不在乎沈澈怎麼知道她昨晚上了哪條船,又如何準确得知她的位置,隻要他想,他總有辦法。
遊艇上有供客人休息的房間,但賀羨棠昨晚睡的不好,現下不想糾纏這些,并未多言,和Mia道别後就跟着司機回去了。
到家,賀羨棠直奔主卧,換上睡衣,倒頭就睡。
隻要不是換新環境,賀羨棠的睡眠質量都不錯。她自己也不知睡了多久,中間似乎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聞見一股很清澈泠冽的香氣,帶着雨水的潮濕感。
外面似乎又開始下雨。
這些天的雨沒完沒了。
賀羨棠沒心情多想,再次昏昏沉沉地進入夢鄉。夢裡有個溫暖的龐然大物靠近她,她忍不住往那個方向蹭了蹭,找到一個十分舒适的姿勢。
沈澈握着賀羨棠的左手,輕輕摩挲已經空了的無名指。忽然她的臉靠過來,像尋找玩具的小動物般,在他手背上蹭了下。
很軟的觸感。
沈澈心裡有一塊地方,也跟着軟了一下。
同床共枕五年,他記得賀羨棠這個習慣。以前他偶爾晚歸,賀羨棠已經睡了,躺下後,她總是往自己身邊蹭。開始沈澈以為把她吵醒了,幾次以後他才發現,賀羨棠沒醒,那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賀羨棠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歡。或許最開始矜持掩飾過,但她的喜歡會從很多不經意的小事情裡流露出來,她會記得沈澈喜歡吃山竹,會在他生日時花幾個小時親手做蛋糕,也會在他加班的台風夜裡,冒雨送來。
在性.事上,無數次攀至愉悅的頂峰,賀羨棠也會環着他的肩小聲說喜歡。
但沈澈對這份感情無能為力。他無法回應,那幾年裡他總是很忙,相對于認真談戀愛,他更需要一份各取所需的婚姻。
原本就是利益平衡之下的商業聯姻,如果摻雜進真情實意,反而會把事情搞複雜。
他隻能盡力在别的方面彌補,比如給賀羨棠信托和股份。
可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賀羨棠把這些好,連帶着她的喜歡,一點點地收回去了。
其實現在想來,這個過程很漫長,像是一場台風後的梅雨季,今天下一點雨,明天又下一點,沒完沒了地下了許久,才徹底迎來豔陽高照的晴天。
沈澈意識到這件事時,心裡其實有幾分輕松。但他沒想到賀羨棠會直接提出離婚。
沈澈垂頭,在賀羨棠本該戴着婚戒的無名指上印下一個吻。那裡有一圈很淺的白色痕迹。
然後他把自己無名指上的婚戒也摘下,放在賀羨棠枕邊,起身離開。
沈澈不理解賀羨棠為什麼想離婚,除了沒有感情回應以外,他沒虧待過她什麼。
但如果她果決到了如此地步,他也沒必要繼續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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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羨棠醒來時已經快中午了。
她有賴床的習慣,翻個身繼續閉上眼,不想動,臉頰卻忽然壓到一個冷冰冰的很硬的東西,像是某種金屬,拿起來一看,是戒指。
她的婚戒,但是圈号明顯大很多,上面也沒有鑽石點綴,是男款。
沈澈的。
他回來過?
賀羨棠對着窗戶,舉起那枚小東西發呆,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沈澈回來過。
沈澈回來後看見她的無名指空了。
沈澈不會再把離婚這件事拖下去了。
這很沈澈。
他們的婚姻是一樁生意,沈澈不想離婚,是出于利益的考量,但如果賀羨棠不願意繼續合作,他也不會強迫。
賀羨棠收好戒指,放進她首飾盒最裡面一層,下樓去找東西吃。
外面雨還在下,空氣都沉悶。客廳裡繡姐正在織毛線,她最近迷上了鈎織,賀羨棠就讓她給自己織一條圍巾。
沈澈不在,繡姐說:“先生早上回來過一次,很快就走了,說今晚也不回來吃。”
“誰問他了?”賀羨棠研究繡姐織出來的藍色小花朵,找别的話說,“中午吃什麼?”
“今天的東星斑新鮮的不得了,我讓廚房蒸一蒸吃。還有燒臘、白灼菜心、炸鳝球……”繡姐開始報菜名,“剛送來的豆苗也新鮮,是今早農場空運過來的,水靈爽口,拌着吃不錯。”
沈家有自己的農場,每日送有機蔬果,以确保食材新鮮健康。這些不需要賀羨棠關心,她問:“有糖水嗎?”
繡姐說:“先生說您最近氣色差,讓煮八珍茶。”
八珍茶是一種涼茶,用茯苓、黨參、白芍、當歸這些東西煮出來的,補氣血。嶺南地區常年悶熱,暑滞濕熱,易“中熱毒”,涼茶便倍受追捧。這個“涼”是“清熱祛濕、敗火消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