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缃其人,面若芙蓉,身如新柳。
青絲半挽,她一身碧色衣裙,懷抱一把五弦琵琶,随樂曲節奏緩步而來,婷婷袅袅立于原台中心。
在身穿亮色衣裙的舞女環繞中,花魁筱缃下颌輕擡,如仙鶴展翅欲飛,花瓣雨落,她完整的面容顯露在辭今朝客人面前。
看清了模樣,在場衆人不由得片刻忘卻了呼吸。
并非尋常風月場常見的豔色,懷抱琵琶的筱缃生的輕柔淡雅,溫順可人,典型的江南美人模樣。
一颦一笑間甚至有些文雅的書卷氣,像飽讀詩書的世家才女,像雨後山野間的采茶人,像溪邊浣紗的繡娘,唯獨不像辭今朝這座醉生夢死銷金窟的花魁。
小厮介紹說,這位花魁在今日過後便要正式挂牌接客了。
台上,美人抱着琵琶奏起輕盈的歡歌,缱绻的南方小調随她指尖撥弄琴弦流淌而出,筱缃操着一口江南軟語唱着家鄉的歌謠,她的嗓音柔美,歌如清澈溪流沖刷掉客人心中的世俗愁苦。
一曲忘憂,她身姿搖擺,在台上随着樂聲輕歌曼舞。随着樂曲漸入激烈,筱缃腳下的舞步也逐漸歡快,裙擺飛旋,原本坐在小隔間内觀賞歌舞的客人們受到樂聲吸引,逐漸從小隔間中走出,從四面八方圍向圓台。
他們歡愉至極,雙頰飛紅,雙手合在一處為美人的歌舞伴奏,拍手聲由一開始的雜亂逐漸整齊,最後合成震耳欲聾,富有節奏的掌聲。
偏僻角落的隔間内,劉郴首先察覺到異常。
“頭兒,他們......”他背向三人坐着,觀察着那些靠近圓台的賓客,那些齊聲故障的仿佛沒有知覺一般拼命的向前擁擠,人與人之間緊緊貼合,最前面的已經貼在了台子上,最後面的還在往人群靠近。
台上歌者樂者對台下瘋狂行徑充耳不聞,台下瘦弱一些的已經被擠的面色發紫,面上仍然帶着幸福的笑容,嘴角最大程度的向兩側咧着,眼神直愣愣的盯着花魁筱缃,後者仍在縱情歌唱。
共同組成了相當詭異的場面,劉郴後背冒冷汗,皮膚被激出麻感,他上戰場見過各式各樣凄慘的死人,但都沒有眼前無意識無知覺卻放聲大笑、賣力鼓掌的活人帶給他的恐怖更甚。
是活人嗎,劉郴第一反應轉身去找文故知,話出口還沒有人回應,他才驚覺這個隔間自歌舞開始時便安靜的可怕,在他的身後聽不見三人應有的交談聲,甚至沒有明顯的呼吸聲。
劉郴的心跳震如擂鼓,隻因他沒有在圓台附近的人群裡看到熟悉的身影,說明他們三人此時此刻還在屋内,卻沒有任何動靜。他的理智與感性在強烈鬥争,判斷着是否要回頭去看隔間内的狀态。
文故知,俞蘊,那個小小的衛烏使洳年,他們還活着嗎。
就在他思想鬥争的霎那間,一雙手自他身後而出,穿過耳側猛然捂住了劉郴的嘴。
那人的手掌寬大死死壓着劉郴的口鼻,箍着他的下颌強行固定了他頭的方向,感受到威脅的劉郴眼神瞬間被升騰的殺意侵占,無法回頭,他毫不猶豫的擡腿狠狠向後踢去,想要借此掙脫束縛,沒成想對方預判了他的攻擊方向。
側身一躲,陰影落在劉郴眼前時他自知避無可避,睜着眼睛毫不畏懼的等着接受自己的結局。
“有蹊跷,不要出聲”
極小的氣音響在劉郴耳邊,他點點頭同意,緊接着眼前就近距離閃出俞蘊的臉。
俞蘊手裡握着她那柄漢劍,寬松的袖口和拖曳的裙擺都已經被束成便于行動的模樣,眼神淩厲,一邊警戒着隔間外的動向,一邊擡手示意劉郴冷靜,随後捂住他嘴的手也被松開。
文故知從身後繞到身前,雙手下垂覆在腰兩側的刀柄上,一揚下巴示意,劉郴順着指示回頭恰好接住洳年自漁網中掏出的屬于他的長刀。
身後三人臉色都不好看,文故知扶着桌子躬身長而緩慢的呼吸,正在勉勵抵抗着什麼,他的額角已經冒出冷汗。對側的洳年五官都疼的皺在一起,半蹲在地上雙手抱着腦袋搖晃,她手裡握着一條細長的皮鞭,其上布滿尖利的鐵針,順着手臂垂落到地面上。
俞蘊的狀态比他們兩人多少好一些,她站得筆直,表情嚴肅,手裡的長劍已經出鞘閃爍着妖異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