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官員帶着他的家丁單方面出擊,抓住一開始與他們好聲好氣溝通的小厮上去就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後退兩步一頭栽倒在地上。
酒樓這邊一看自己的夥計被打了,烏泱泱從四周圍攏過來許多小厮加入混戰,場面一時間混亂至極,推搡之中還有幾個身闆瘦弱的女使倒地,手上端着的瓷器摔落在地發出刺耳的噪音,驚擾到附近小間裡的客人掀開簾子去确認情況。
文故知緊張的看着那邊的情況,他擔心這場矛盾被激化成鬥毆,到時候就麻煩了。轉頭去看俞蘊,後者依然雲淡風輕的品茶,看上去對周遭的亂象毫不關心,他卻敏銳的捕捉到她不時假借欣賞裝潢而飄向另一側走廊的視線。
文故知的位置在俞蘊身側,被人群和紗幔擋着看不清楚,隐隐約約在肩頭縫隙間看到那走廊上一晃而過的紅衣女子身影,再想詳細看時卻發現那女子出現在了大門騷亂中心。
紅衣女子的衣裙樣式與發飾打扮都不似京都人,隔得太遠,具體模樣看不真切,隻見到那女子一出現,圍堵住大肚官員的辭今朝小厮便向着左右兩側四散,為她開出一條小路。
也不知她與那大肚官員說了什麼,對方竟然逐漸冷靜下來,甚至在那張油膩的臉上放出笑臉,把身後的随從甚至懷裡的女子都留在原地,他自己一個人跟着紅衣女子向另一側走去。
随着二人走遠,喧鬧的大門口便平靜下來,人群三三兩兩的散開,見有人去那最先挨打的小厮,服務俞蘊這桌的那憨厚漢子臉上流露出擔憂和焦急,他一刻也不再多呆,快速侍奉了茶水與兩碟幹果點心便俯了俯身轉頭就要走。
這期間,劉郴始終沉默的關注着他上司的動向,随時打算支援文故知。而洳年,小姑娘始終隻新鮮那些式樣不同的點心,剛要上手抓一塊桃花形狀點綴着紅黃酥心的點心就被俞蘊眼疾手快的捉回來,動作稍微大了些引得小厮驚訝的回頭一眼。
擔心被他看出端倪,俞蘊隻得松開攥着洳年腕子的手,改為刻意的擡到鬓間假裝撫正玉簪,随後嘴角一動綻出與先前在大牢裡勸說文故知時完全相同明豔的笑容,笑容像是雕刻好的面具一樣被拿出來戴在臉上,眼中的柔情和嘴角的弧度都如出一轍,分毫不差。
“小二哥,還沒給我們看過餐譜呢”她輕聲笑語的提醒對方,俨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溫柔的誘騙對方走入她的圈套。
“诶喲客人,今朝宴開始前後廚隻供瓜果點心,要不然那菜上來擺着不都涼了嗎,您幾位先顧着看歌舞,散場後咱家才供菜呢”跑堂的小厮在辭今朝作工有些年頭,四海美人皆見過不少,可聽見叫聲一回頭仍然被俞蘊驚的心頭一顫。
眼前這位眉眼彎彎,五官長相明豔如海棠,周身氣質沉靜如月昙,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在她同一人身上出現,交鋒,融合,介于仙子與鬼魅之間平衡出一種獨一無二的美感。
他被裹挾在這副笑意裡,沒來由的對這個陌生人感到信任,離去的腳步停滞在他們桌子旁,一字一句的回答她的疑問。
“今朝宴?”俞蘊不怎麼參與京都城的活動,對這個詞沒印象。她看看文故知又看看劉郴,兩人的神色與她一樣茫然。沒辦法,她隻能又将詢問的目光投到小厮身上,“我們幾個是南方來的跑商人,不太懂這兒的規矩,敢問小二哥這今朝宴是?”
問到點子上,那小厮想起來今朝宴時眼睛都亮了,挺直了胸膛十分驕傲的把汗巾往肩膀上一甩,文故知注意着他的神色變化,每每談及辭今朝酒樓的事時這位憨厚的漢子就會驕傲自豪,說話的聲音都更大些,底氣十足,俨然一副與酒樓榮辱與共的模樣。
樓内其他侍從也如此,門童到女使,即便累得腳步虛浮幾欲跌倒,身上的汗水都要浸了衣衫,衆人臉上也都是幸福滿足的笑容。
酒樓與他們仿佛是一體共生。
“那您可真是命好!真的!咱家今朝宴是全天底下最好的歌舞宴,請的是江南和蜀地最有名的樂班子,登台獻歌舞的都是咱們自家的姑娘,無論身闆還是歌喉都是一絕!”小厮興奮的臉頰浮紅,雙手向着最中心的圓台子比劃着,賣力的介紹歌舞的精妙之處。
而據他所說,辭今朝的今朝宴并沒有固定的開宴日期,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有時一年僅有一次,有時一月内就要開上三輪。
若是近日有今朝宴,往往要到開宴前幾個時辰才對外通知,而且除了二樓僅有的幾個包廂留給老闆的貴客,其餘的所有雅座一視同仁絕不接受預定,任你是如何身份貴重權傾朝野都得按着開門時辰人來現場排桌入座。
小厮說他們命好也并非是客套的奉承,事實上今夜是今朝宴時隔四個月來的第一次開宴,宣傳也不過一兩個時辰,像他們四人誤打誤撞趕上的,即便是角落的桌台也很難得了,幾人說話的片刻功夫裡再往那邊看,一樓大堂早就擁擠的一張空桌也沒了。
難怪那大肚官員鬧事動手也要争一張桌子。
“更難得是今個的今朝宴是近幾年内最盛大的一回......”小厮繼續說道,話語間樓内兩圈的主燈被人用風機一齊吹滅,四周瞬間陷入黑暗,客人們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之間圓台自上而下燈火奪目,數百盞琉璃罩将燭火折射出五彩炫光。
随着樂聲齊響,漫天花瓣自圓台上方灑落,其中有人影自圓台中輕舞而出,選轉不停。
正中心有女子身姿窈窕,青絲垂落,懷抱琵琶緩步登場。
叫好聲,歡呼聲炸響在辭今朝酒樓内,小厮的話斷斷續續的傳到這桌四人耳邊。
“今日登場獻唱是辭今朝新任花魁,筱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