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蕭園。
文故知三天内三次到訪這裡,每次都是不同的心境。
第一次吳總管設下迷魂陣,另他們二人在主屋内盲目搜索,未得什麼有用的線索。第二次夜探,沒了阻礙的世子卧房向他們敞開,得以從蛛絲馬迹拼湊喬世子的一生。
而這次前來,文故知勢要揭穿掩藏的真相。
毫不理會身後吳管事如何勸阻威逼,他大步邁進蕭園,繞過上鎖的主屋貼着小路向東而行,穿過假山池塘步入蕭園深處,一間古樸雅緻的小屋便出現在眼前。
這間小屋的風格與世子府整體建築風格截然不同,是以竹林掩映造景配合古樸木屋磚瓦在世子府的繁華中另辟一處風景,可惜如何清幽雅緻,即便景色精心布置成隐于山林的模樣,這件小屋也終究被高聳的院牆圍繞。
文故知站在小屋門前回頭看天,如此濃密的竹林也沒能完全遮住院牆的瓦片,院外空闊尚有狸奴鳥雀身影,此處卻空餘寂靜。
人工建造的歸隐小屋或許可以圈住向往幽靜的人,卻留不住自由的鳥,這裡實在太小了。
這件小小的屋舍裡藏着另一個版本的世子。
審訊室内,兆隐交代着他所知的情況。
“蕭園主屋其實分内外兩間,外間卧室,内間書房。卧室你們大概已經搜查過了,但仍有一位于蕭園東側的小屋,明面上是雜物庫房,實則是世子原先的書房”
“世子真實的書房從不許外人進入,即便是我也隻能留待屋外,親眼見世子日夜頻繁在窗下寫信,再由信鴿送出”
“他下船确實是為了見人将我支開,若說哪裡有那人的線索,便是那間書房了”
在他的指引下,文故知找到了這裡。
吳總管佯裝驚訝,指着書房假裝從未見過,浮于表面的誇張動作逗得文故知想笑,他故意逆着老頭的意思非得叫他上前開門,吳管事見裝傻無用,隻能拖着腳步愁眉苦臉的上前。
“造孽喲......”他嘟囔念叨着,替文故知把書房門推開。
陽光從門口鑽進去照亮了整間書房,他随着陽光跨步進去。
屋内場景十分震撼,仿佛一張頹唐畫卷,牆壁、地面,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鋪滿紙張。
長長的卷軸從書桌上垂落墜地,被地上倒伏扣翻的筆墨硯台污染,隻有牆上的免于一劫。
寬大的優質宣紙上滿布俊秀潇灑的字迹,字與字之間緊密相連成密密麻麻的墨色大網,一張疊一張貼在牆壁上,将牆壁全部覆蓋。
那些時政文章實在太多了,多到一層層重疊覆蓋出厚度,有些邊角粘連的不緊,被窗邊與門縫吹進來的風掀開,才勉強能窺見最底層牆壁上意蘊優美的畫作。
一層一層撕破才能看見,紙張上是筆法工整的時事策論,紙張下是潇灑随性的飛鳥魚蟲。
昭示着有人曾将牆壁當作畫闆,用濃稠的筆墨在其上揮舞勾勒出飛禽鳥獸,壯麗河山,又用文章将其掩蓋。
文故知腳下避着灑落一地的筆墨紙硯,小心靠近一處翹邊的紙張,翻開想要查看最底層的畫作,卻遺憾的發現由于上面覆蓋的紙張所用膠水漿糊太多,底下的畫作早被腐蝕的不成樣子,勉強能辨認出是個宴飲場面,一側賓客推杯換盞,一側樂師垂頭撫琴。
恐怕這些才是喬世子真實所作。
畫迹已經被腐蝕,覆蓋在上面的策論文章也沒有查驗的價值,文故知沒在其上另下心思,而是轉身向着最裡側窗下的桌案走去。
循着兆隐的提示,東側窗下确有一桌案,不過也如整間書房一般雜亂不堪,筆架倒伏,墨汁橫流。
案上一側擺放着精緻的木盒子,明顯被主人精心照料過,在如此雜亂的房間内唯獨這個小盒子幹幹淨淨連一滴髒污也沒有沾染,被輕輕打開時鎖扣還發出脆響,将它用心保管的寶貝展現在文故知眼前。
盒子内是一整摞信封,信封質地不一,最下方的最普通的粗紙所作,越往上紙張質量越好,封的越精緻。封面上也沒有署名,全部信封正面都隻有一個俊秀的“祈”字,“祈”字的字迹與喬世子或兆隐的都不相同,想必是對方寄來給喬世子的來信。
他将盒子拿在手中,又仔細地在案上翻翻找找,勉強從沒被污染的卷軸底下又翻出幾封信件來,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任何喬世子筆迹的書信,應當是一筆寫就全部寄出留存在對方手中。
打開信封前他特意繞去門口确認了吳管事的位置,老頭被他命令守在院外不許靠近書房,此刻看過去能看到竹林附近來回踱步的身影。
他先是謹慎的确認了那身影是吳管事本人,這才在屋裡掃出一塊空地鋪開信封來看内容。
盒子内的來往信件很多,從日期來看世子與這位友人約莫已有一兩年的交往,其中日期最早的信件已經舊的泛黃,内裡紙張也同信封一樣粗糙,廉價,寫上去甚至洇墨,字體也規規矩矩不太流暢,帶着對方的猶豫在紙上暈染出墨色的勾邊,所寫的内容卻十分豐富。
上至名家的詩詞歌賦,下至街頭巷尾的民俗八卦,對方與世子無話不談,即便看不到世子的回信内容,單從對方下一封信中對世子觀點的盛贊便可窺見他二人相處的融洽。
偶爾幾封信内二人似有争吵,能為一句詩的含義争執幾個回合,他們各抒己見,寸步不讓,又會悉心聽取對方意見,給出正向的反饋。
文故知從最開頭的信件一路略讀浏覽下來,看着二人感情越發深厚,交流的内容也從簡單的詩詞跨越到近期的心情,近期的見聞,不過對方叙述不多,更多的篇幅是在寬慰學業繁重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