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鈞低頭,正瞧見掩藏在立領和發絲間的脖頸,雪色若隐若現,襯得右耳後那塊淺绯更加潤澤。
心跳漏了一拍,他慌着退後一步。
“别動。”那人跟着湊過來,語氣淡然,偏偏後頸全是誘惑。
沈自鈞隻好閉上眼睛。
“領帶換了。”謝謹言又說。
“大紅色,多喜慶啊。”
“換。”沒有解釋,隻有一個字的命令。沈自鈞稍加猶豫,應聲:“嗯。”
謝謹言這才滿意,繞着沈自鈞轉了一圈,點頭道:“沒問題,脫下來吧。”
沈自鈞卻不肯脫,他拉着謝謹言站到客廳窗前,梧桐葉堆疊出深濃翠影,連一絲星光也透不過來。他扯住謝謹言的衣袖,肩膀挨在一起,于是玻璃窗上映出兩人并肩而立的影子。
自欺欺人的話,可以算作兩人的合影吧。
“免不了。”沈自鈞望着窗上人影,低聲呢喃。
謝謹言肩膀僵了一下:“别亂說話。”
他的聲音因為這句話變得慌張,但是并沒有轉身離開。于是沈自鈞大着膽子,撞撞他的肩膀:“這幾天,你辛苦了。”
謝謹言沒吱聲。
“等有空,我好好謝你。”
謝謹言還是沉默。
沈自鈞覺得這樣也挺好,反正謝謹言聽着,也不反駁——不反駁就是默許嘛!所以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聽說城南新開了家火鍋店,主打鮮切牛肉,等天涼了,我請你。”
謝謹言透過玻璃窗的影子,瞅了沈自鈞一眼,睫毛挑起又垂落,不過短短一瞬。
沈自鈞知道他這是答應了,心情更是雀躍,連忙趁熱打鐵:“那……謹言,能請我喝杯玉山傾雪嗎?”
給暗戀的人送一杯玉山傾雪,心意就能傳達給對方。就算謝謹言不知道這個說法,他還是希望能以這樣隐秘的方式,假裝得到回應。
雖然心知肚明,但是直白表現的情意,更讓人心潮澎湃。夢狩來到塵世,自然不能免俗。
俗人沈自鈞盼着謝謹言能點頭應下,一雙眼熱切盯着玻璃上的影子,連呼吸都屏住了。
謝謹言終于開口:“那東西含糖太高,對身體不好。”
果然!早就想到這人不解風情,一定是這個答案。
沈自鈞小算盤落了空,憋了點懊惱,卻不重。他扁扁嘴,假模假式地說:“是!徒弟感念師父栽培之恩,師父的命令,徒弟自當遵從,絕無二話!師父的教誨,徒弟一定銘記在心,生生世世,永志不忘,至死不渝……”
謝謹言起初還垂眸聽他胡說八道,直到他說出“至死不渝”,陡然變色,神情嚴肅:“胡說什麼呢?不吉利!”
沈自鈞見自己的小伎倆起效,逗得這個人表情生出波瀾,顧不得“吉利不吉利”,笑嘻嘻拽住謝謹言的袖子,附和道:“是是是,師父教訓得是!”
謝謹言哼一聲抽回胳膊:“喝個奶茶,扯什麼生生世世——你就是背着我偷喝,我又上哪裡知道去?”
“徒弟不敢欺瞞,徒弟謹遵師父教誨。”
謝謹言才不信:“明天出了這個門,絕對忘得幹幹淨淨。還‘謹遵’,還‘不敢’,你不欺師滅祖就不錯了。”
沈自鈞本想接“徒弟絕無欺師滅祖的心思”,可是話到了嘴邊,心裡倏然一動。
他如何沒有“欺師滅祖”的心呢?分明是有的。
可是這話沒法接,再接下去,就有點心懷不軌的嫌疑了。
更尴尬的是,他發現謝謹言也沉默了,兩人面對面,氣氛不可避免地滑向胡思亂想的深淵,沈自鈞甚至能感到臉頰上的熱度飛速竄升。
良久之後,沈自鈞率先咳嗽一聲,說:“我沒想别的。”
這話簡直此地無銀,更沒法接。謝謹言推了推眼鏡,強裝鎮定:“我也知道你沒想别的,明天好好表現,勝過我不成問題。”
“徒弟不敢妄自尊大,徒弟——”
沈自鈞為了挽回面子,還想裝模作樣客套幾句,謝謹言幹脆打斷他:“沈自鈞,論課堂,我不輸任何一個人。但從結果上看,我絕對比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