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僵在半空的右手緩緩落下。不鏽鋼探針垂落在身側冰冷的青苔地面,發出極其輕微的一聲“叮”。她的視線從那倒扣的垃圾桶方向,穿透凝固的黑暗,落回到石敢當背後那片更加濃重的、如同實體的陰影。
她的左手依然攤開着。食指腫脹的指尖在昏光下像一顆腐敗的果子。
那根懸垂的探針在冷光中輕顫了一下。
沈嶼的身影終于從石壁的深影中緩緩探出。腳步帶着重傷後的凝滞,一步步踩過潮濕的地面和混雜的垃圾濕痕。最終停在她面前幾步遠。光線勾勒出他寬闊肩線和緊窄腰身構成的冷硬剪影,大半張臉埋在更深的陰影裡。
他擡起右手。
懸停在兩人之間那粘稠沉重的黑暗裡。
一隻扁平光滑、僅有巴掌大小的硬質金屬藥盒。盒蓋嚴絲合縫,角落印着一個暗紋——一條猙獰盤繞的抽象蛇形浮雕。
盒子在他手心顯得異常冰冷。
“口服。”他開口。聲音低啞,每個音節都像在碎石路上摩擦滾動。“早晚各一次。吃三天。”他的目光從藥盒上擡起,精準地落在她臉上。不是眼睛,是她的嘴角——剛才被自己劇烈壓制呼吸時緊咬出的、一道細微的血痕。“當它……給你喉嚨上沾的鐵鏽……消毒。”
最後兩個字咬得異常清晰,帶着冰冷的硬度。
他把盒子往前一遞。動作幹脆利落。
蘇晚攤開的左掌依舊僵直。
沈嶼的手懸在半空。金屬藥盒的冰冷棱角在他指間反射着死寂的光。
她的目光從那抽象的蛇紋浮雕滑向他臉上深暗的陰影輪廓。腫脹的指端每一絲跳動都像是心髒擂出的鼓點。指根處刮擦出的血點子刺目地凸顯在繃帶邊緣。
她沒有動。
沈嶼懸在黑暗中的手也紋絲不動。盒子上那條陰刻的蛇紋仿佛在他指間呼吸。
黑暗拉扯着死寂的秒針。
就在那粘稠的壓力幾乎壓垮緊繃空氣的瞬間——
蘇晚那隻僵硬的左臂緩緩向前探去!
動作很慢。像背負千鈞。緊繃的腫脹指關節帶動整隻手臂,僵硬地對準了他托着藥盒的右掌——懸停的位置卻略微偏斜——竟是朝着他手背外側那片沾着灰黑牆灰的皮膚!
沾滿凝固膠、豆沙血污和厚厚灰黑污垢的、微微腫脹的指尖,懸停在他指骨微凸的蒼白手背上方不足一厘米處!
沒有碰觸藥盒!
沈嶼深暗瞳孔在陰影中猝然收縮!如同最深處點燃了一小簇冰冷的焰心!
那指尖停了幾毫秒。然後,如同被無形的細線牽引般,極其緩慢地、極其穩定地落下——
指腹最終沒有觸碰任何金屬盒面!而是溫吞地、帶着一種近乎沉重力量的——輕輕地貼在了他手腕外側那片微涼蒼白皮膚表面!像一小塊浸滿寒氣的油氈!
指腹下,清晰傳來脈搏沉穩有力的搏動。皮膚因為寒夜而微微泛着涼意。更深處,透過皮肉,能感知到堅實肌腱的輪廓。
那片被沾滿污垢的指腹輕覆的皮膚下,一根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青藍色靜脈在瞬間輕輕跳了一下!
如同冰冷的湖面被投下一顆細小的石子。
懸着藥盒的手依舊穩定。但藥盒冰冷的金屬表面,凝出了一層極其細微的、模糊了蛇紋邊緣的呵氣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