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在他慘白的鬓角和繃緊的下颌上密集湧出,彙成細流,混合着粘在額角傷口處的污垢和血點,沿着側臉淩亂滑落,砸在裹滿灰塵的水泥地上。
空氣裡隻剩下他瀕臨窒息的痛苦喘息和壓抑不住的、身體無意識痙攣引發的關節硬物撞擊壁面的沉悶聲響。
那是一種比剛才搏殺時爆發的暴烈憤怒更刺目的潰敗——一種在劇痛和失血雙重絞殺下、失去一切僞裝的、純粹的、崩壞中的生理性脆弱!
蘇晚靠着冰冷的牆壁。隔着不到一尺的距離。看着他因為劇痛而無法控制劇烈痙攣抽搐的身體——每一次肩膀的顫抖,每一次後頸肌肉的跳動,每一次喉嚨裡滾過的、壓抑不住的血沫聲——都在慘綠的光影下無所遁形。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進掌心繃帶深處裂開的傷口裡,更深地攪動那點新鮮的疼痛來維持清醒。繃帶表面的深色血點,有一半幹涸着沈嶼的鐵腥氣味。
突然!
沈嶼一陣猛烈的嗆咳!身體弓成緊繃痛苦的弧度!咳得撕心裂肺!後背痛苦地撞向牆壁!他劇烈地甩頭,試圖驅散肺部窒息般的灼痛!額角粘着汗濕髒污的頭顱猛地轉向她的方向!
慘綠的光線剛好打在那轉過來的臉上!
汗水和污血塗滿了半邊顴骨!那雙深不見底的瞳孔在劇痛折磨下完全失焦渙散,隻剩下生理性的脆弱水光在幽暗中晃動!然而那渙散的瞳孔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那片碎裂翻湧的痛楚邊緣掙紮着……聚焦……死死鎖定了她僵在牆壁陰影裡的身影?!
不!不是鎖定!
那目光甚至沒有聚焦在她臉上!
而是如同最鋒利的手術刀劃開空間——精準無比地釘在了她沾滿污垢、僵硬垂落身側的左手手腕上!手腕内側!那裡殘留着剛才搏殺和翻車時蹭破的一大片紅腫擦傷!皮膚表面翻着新鮮的滲血紅痕!幾滴來自沈嶼手腕撕裂傷口噴濺的暗紅血迹,正半凝固地粘在那片翻卷的傷口邊緣!
粘稠混合!如同一個殘酷的血痂契約!
沈嶼渙散的瞳孔在那粘稠血點上死死定住!下一秒!他整個身體再次因無法抑制的劇痛猛地向後重重撞在牆壁上!如同被無形的重拳擊中胸口!喉嚨裡翻滾出一聲無法形容的、沙啞到極緻的、帶着破音撕裂感的哀嚎!像是某種深埋于血脈中、早已固化冰冷的核心部件被硬生生撞出了裂紋!
他如同徹底坍塌!頭顱沉重地垂向胸前!額角冰冷的冷汗混合着污血,再次蹭上布滿灰塵的粗糙牆面,留下更深的污穢痕迹。蜷縮在膝蓋前那隻血肉模糊的右手也無力地垂落在地面,指尖微微抽搐着,離蘇晚僵立的左腳鞋尖不足一寸。
呼吸聲如同壞掉的風箱,每一次艱難抽動都帶着瀕死的痛苦掙紮。汗珠如雨滴滾落,在他手邊的水泥地面上砸出深色的小坑。空氣死寂得隻剩下那粗重的、如同要随時斷絕的呼吸。
慘綠的光線将他縮在陰影裡的側臉輪廓切割得格外鋒利又脆弱。
那幾滴粘在她手腕翻卷傷口邊緣的、半凝固的屬于他的血點,随着她指尖難以自控的輕顫,無聲地洇開了一點邊界。
蘇晚緩慢地擡起低垂的頭顱。
視線從自己手腕上那點粘稠的血污,艱難地、無聲地移動到側前方牆角深陷在黑暗痛苦裡的、那個不斷劇烈抽搐痙攣的身影輪廓。目光像是生了鏽的軸承,每一次移動都帶着冰冷的摩擦感。最終,穿過了渾濁的空氣和昏慘的綠光,落在他緊攥沾滿血污碎片的右手,落在他無意識微微抽動的指尖,落在那一小片被染深的水泥污漬上。
那個剛剛在血與火中将鋒銳爪牙刺入對方核心、逼退對手的女人,第一次在這個徹底封閉絕望的狹窄暗穴裡,像個冰冷的、茫然失措的稻草人,僵立在水泥牆和血污中間。
警笛聲遙遠的悶響如同沉入深海。通道深處是無垠的黑暗,隻有頭頂慘綠應急燈映照着空氣中翻騰的塵螨微塵。